三、五年
金谷帝国,西部行省,劳伦塔镇。
劳伦塔镇,是这西部行省最西面的小镇之一,它紧挨着埋骨荒漠,比邻着一小片绿洲。
这里其实都算不上一个小镇,它的常驻镇民很少,镇子上全是旅馆,和酒馆,为那些准备西去的冒险家和淘金者提供休息和一些娱乐。
大胡子酒馆,就像是它那朴素的名字一样,虽然外面看着被风沙腐蚀得破破烂烂,但是如果你推门走进去,就会发现酒馆里面算是比较干净的,桌椅柜台等等都不算脏和破,顶多是因为时间长了,变得有些陈旧。
一个披着白色防风斗篷,戴着兜帽的男子推开了大胡子酒馆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奇怪的味道:烤肉味夹杂着浓重的香料味道,又混合了掺了水的麦酒的酒精味,还有这些不知道多久才洗一次澡的壮汉们的臭味。这股味道让这个男人脚步明显地顿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在几个家伙大声嚷嚷着让他快点关门否则风沙都吹进麦酒里面的声音中,不急不缓地走向了柜台。
酒馆柜台里面坐着一个有着一双格外长的八字胡的男人用抹布细细地擦拭着酒杯。这种胡子在内地很少见,一般都是不归港那些水手喜欢留的,而且留这种胡子的水手都是德兰特帝国北部行省的那些“毛子”。
斗篷男子用右手轻轻敲了敲柜台,“老板,熔岩黑啤一大杯,烤肉一大份。”
那八字胡男人自然是这酒馆的老板,大胡子,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姓名是什么,大家都叫他“大胡子”,他也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大胡子将注意力从酒杯上挪开,他那有些混浊的蓝色眼瞳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斗篷男子,“如您所愿,先生。”
大胡子将手中的酒杯和抹布放在了旁边,向后厨喊了声,“嗨,大份烤肉一份!”然后伸手拿出一个干净的大木杯子(或许叫小木桶更合适),熟练地从旁边的一个酒桶中接出一整杯黑啤,然后推给斗篷男子。
“一共三十个铜币,烤肉稍等片刻。”大胡子又拿起来刚才放在边上的抹布和酒杯,头也不抬地说道。
斗篷男子数出足够的铜币,以同样的方式推给老板,不过他没有拿走黑啤找地方慢慢喝,而是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吧台前。
“老板,听说你这也兼职卖卖情报,不知道是不是?”斗篷男子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仿佛屏蔽了周围乱糟糟的碰杯声,大笑声还有那些粗旷的淘金汉们行酒令的声音。
大胡子动作微微顿了顿,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斗篷男子,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说。他继续低头擦杯子,道,“是的,你想要什么情报?”
斗男子仿佛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耐尔,你知道吗?”
老板这次终于算是真正地集中了注意力,不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擦杯子上面,他放下抹布和杯子,那刚刚还显得混浊的蓝色眼瞳刹那见变得澄澈,锐利,“那个魔法师?‘瀚海’耐尔,教廷的人找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问我?”
斗篷男子没有被老板吓住,他不急不缓地道,“老板,有人告诉我,想找耐尔,只能来找你,而且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大胡子那不知道多久没挂的脸上,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危险的光芒,“你找耐尔干什么?”
斗篷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人……让我替他送给耐尔一封信。”
大胡子那张布满茂密的黑色毛发的脸死死地盯着斗篷男子。但是发现斗篷男子并没有露出怯弱的神情后,站起身来,挥了挥右手,招呼过来他的一个酒保耳语了几句话,然后就对着斗篷男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斗篷男子在座位上将刚才已经喝得差不多的黑啤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大胡子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火把,熟练地穿过了长长的通道,最后来到了一扇铁门前面。他从后腰摸出一串钥匙,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捻了捻,拿出一个古铜色的钥匙,将铁门打开,走了进去,斗篷男子也跟了进去。
大胡子用火把将这间屋子四角的灯点燃后,把火把熄灭,坐在了房间中央的一个大沙发上。他将那身肥肉全摊在了沙发上,使得沙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斗篷男子在四角油灯被点亮之后才能看清这间屋子的全貌。这好像是一个会客室,但是应该有很长的年头了,虽然地面和桌椅,沙发非常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但仍然更改不了这间屋子已经老去的事实。
“年轻人,现在把信给我吧。”大胡子两肘拄在桌子上,手搭着下巴,淡淡地道。
这家伙……斗篷男子惊讶地发现,大胡子的气质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或许是转身带他来这里时,或许是坐在这张沙发上的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肥胖的西部酒馆老板大胡子,现在,他是……
“我就是耐尔。”
虽然因为大胡子的反应已经对此有所猜测,但是大胡子承认时,还是让斗篷男子暗吸一口凉气。
“前辈,这是信。”斗篷男子,也就是布岩略有些恭敬地从内衬中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封信,递给大胡子。
大胡子没有嫌弃信上面的汗,他直接将信封撕开,打开了信。他足足看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布岩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
大胡子眼睛瞪的大大的,眨都不眨,泛黄的白眼珠上爆出了血丝,他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终于,大胡子小心翼翼地将信折了起来,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年收起了少女写来的第一封情书,珍重,小心。
大胡子将信收好后,抬头看向布岩,在干燥环境下长时间不喝水而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是羽落的传人,是吧。根据我和羽落的约定……我收你为记名弟子,只教你三年,第一年,我讲,你听;第二年,你讲,我听;第三年,我不允许你住我的酒馆,你去埋骨荒漠生存一年,每个月有一次询问我的机会。”
布岩早就站起身来,虽然久坐而变得麻木的腿部因为骤然供血而显得有些僵硬,但是他仍然硬撑着躬身一拜,道,“学生,见过老师。”
……
五年后。
埋骨沙漠,熔火龙巢穴。
“吼——”熔火龙作为这片沙漠的霸主,几乎没有生物敢直面它的龙威,这沙漠西部临海的大片空旷沙漠和那整片沙漠都少有的绿洲都被他占据着。
但是,最近这六个月里,它时不时地就被一个臭虫(某人类男子)挑衅,令它感到颜面无光。而更令它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人类第一次挑衅它,它根本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差一点给这个小家伙杀了,而让那个小家伙逃脱的原因是它根本不想浪费多余的力气去吃一块那么小的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但是就是这个最开始它根本瞧不上的小家伙,在之后的六个月里实力突飞猛进,那魔法力量的进步速度让它这头活了五百年的龙都感到不可思议。
“吼——人类,现在退去,我就饶恕你不尊敬我卡卡罗西大人的罪过!”熔火龙卡卡罗西咆哮着,看着在它身前漂浮着的穿着一身破旧法袍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小不点”,虽然嘴上仍然跋扈,但是心里已经打起了鼓。上次这个家伙来的时候就已经能跟自己打平手了,甚至它怀疑那一次他其实还有底牌没有用出来,这一次……
“卡卡罗西,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切磋切磋罢了,还有,如果我够强大,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座龙。”布岩平静地看着这只偷偷藏身在埋骨沙漠中混吃等死的龙,它虽然强大,但是,多年来的懈怠让它的力量不进反退。
“吼——”卡卡罗西的龙目顿时瞪得比布岩整个人都大,“你这是在挑衅伟大的火龙族!吼——受死吧!”卡卡罗西怒吼一声,向布岩俯冲下来,与此同时,它的喉咙鼓起,渐渐透出暗红色的光。一口龙之吐息已经含在了嘴里,这一发龙息蕴含着熔火龙卡卡罗西对它认为的“亵渎”的愤怒,或许还有……一丝丝不甘和悲凉?
布岩面色没有任何变化,轻轻地一抬手,捏出了一个法印,口中吐出三个晦涩的短音节,他的身前就出现了一面刻画着奥秘符文的光盾,而下一刻,那口蕴含着卡卡罗西愤怒的龙息就喷在了那面盾上。
“呼,呼……”龙息本就对于龙族来说是一种消耗极大的大招类型的存在,更何况对于卡卡罗西这种“半残龙”来说,直接差点将它抽脱力。
“这下子可几乎耗费了我半条命啊,那个人类应该……嗯?”卡卡罗西一边抽空休息着,一边想着,不过这时它看见了那面光盾的余晖,顿时大吃一惊。
火焰散尽,露出了那略有些暗淡的光盾,还有那负手在光盾后面,云淡风轻的布岩。
“不可能,这……”卡卡罗西不敢相信,这可是龙息啊,这个人类怎么这么轻松就……
“卡卡罗西,你真是让我失望。”布岩轻轻地摇了摇头,“之前我实力太差,根本察觉不到你的力量是如此的粗劣,虚浮,现在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一头熔火龙一族里面的耻辱!除了天赋魔法,你一个其他的龙语魔法都不会,甚至天赋技能你也只是会用罢了……”
“卡卡罗西,你这个废龙,只会欺软怕硬,看见了弱小就去欺负,看见强者就会跑路。熔火龙一族在两百多年前差点被教廷灭族了,你却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藏起来苟且偷生!”布岩说着,突然冲向卡卡罗西,直接用双手抓住了卡卡罗西一脸懵逼的头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你个废物,不敢和教廷打,只敢在这破沙漠里面作威作福是吧!”说着,狠狠地锤了它一拳头。
“轰!”
“你懦弱避战是吧,抛下战友逃跑是吧?”
“轰轰!”
“你喜欢醉生梦死是吧,连天赋魔法都不会用是吧?”
“轰轰轰!”
“就你这熊样,也配给熔火龙一族复仇?”
“轰轰轰轰!”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跟你找教廷复仇好吧,我愿意做你的座龙……”
“轰轰轰轰轰!”
“艾玛,我都投降了你还打……”
“轰轰轰轰轰轰!”
“……”
夕阳西下,一个少年牵着……啊不,拖着一头硕大(打肿了)的熔火龙,走向了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