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只是那一转眼的功夫,躁动的海水即刻向少女袭去,仿佛将要从甲板上将少女拖入海中。
等到少女注意到时,那套席卷性的浪潮,早已经到了少女躲闪不及的范围。
‘‘该死!’’人偶师暗骂一声,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注意到这些。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人偶师三步并作两步,顶着风雨和摇晃的甲板,冲向少女,极力地伸出自己的手。
‘‘抓住我!’’
少女不敢犹豫,看着向自己奔来的身影,手臂如树的枝丫般伸出。
‘‘再快点,再快一点。’’
一方是急袭的海水,一方是奔行的人类,他们互不相让,只为将少女从对方手中夺走。
只有一方能得到那所谓的胜利,而这无关乎任何人的意志。
人类的速度永远赶不上大海,哪怕是拥有距离的优势的人偶师,也很快就被追平。
‘‘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人偶师咬紧牙关,疯狂的思考着解局的方法。
他看着摇晃到难以站立的甲板,心中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难以平衡的摇晃的确是阻碍,但如果,他放弃了平衡呢?
那阻碍将不再是阻碍,而是一次疯狂的前进的原动力。
人偶师乘着一个浪头向前跃起,在近乎于跌倒的状态中,抓住了少女的手。
‘‘抓紧我!’’
人偶师迅速将少女拉入怀中,奔涌的海水擦着少女的身边而过,不甘的嘶吼着。
但与此同时,人偶师彻底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甲板上,顺着倾斜的甲板向另一边滚落去。
他死死抱住少女,不断的旋转让他头晕目眩,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放开怀中的人。
人偶师最终重重的撞在船栏上,背部受到猛烈的撞击,少女安然无恙。
他发出一声闷哼,强忍住撞击所带来的痛苦和晕厥,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栏杆,以免再次滚落受到二次伤害。
远处跃起的海水,见自己的蹲伏没有成功,便再度酝酿起来,准备形成下一轮风暴。
......

人偶师尝试缓过神来,但晕厥和痛苦让他的目光模糊,脑中出现无端的嗡鸣,连少女的声音也难以听清,眼中模糊可见少女呼喊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人偶师看着面前担惊受怕的少女,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感,仿佛守护住了什么珍贵的事物。
他笑了起来,抬起手,放在少女的头上,像以前那样温柔的抚摸着。
‘‘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少女怔住了,她无法理解,面前的人分明是因她而受伤,但是没有任何的厌恶或愤怒,只是令人不解的喜悦。
为什么呢?明明自己失败了的,他却还能对自己露出笑容。
一时间,无数的情绪在心中杂揉着,没有人说得清,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想法,但行动总会比想法先行一步。
她扯下了眼罩,露出底下那双苍白的瞳孔,无神如瞪视死物。
天昏地暗,雨幕朦胧,人偶师隐约可见水珠从她无神的瞳孔边滑落,难辨是雨水还是其他的什么。
少女强咬住下唇,将眼罩扔在一旁,转身望向远处仍在酝酿的风暴,表情中透露出悲伤的愤怒,如同困于囚笼中的野兽。
她站起身来,沉默着,再度走上船头,无人敢看向那个娇小却萦绕着不祥气息的身影。
年轻的观测员想要劝阻,但被船长抬手拦住。
‘‘那不是我们该触及的,优先保护那位大人。’’
‘‘塞西莉亚......’’
人偶师看着娇小的背影离他远去,艰难的出声,声音微弱不堪,即刻便被淹没在雨幕中。
少女已然走到船头上,而风暴也酝酿而成,再度向此处袭来,带着某种疯狂的欲求。
风暴踏着强硬的步伐到来,这次没人阻止带走少女。
它在少女的面前肆虐,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而少女丝毫不受其影响,只是低着头,沉默的站在那,脸上的情绪被埋的很深。
直至风暴伸出手,要将她攫去的那一刻,少女猛地抬起头颅,表情难辨,只是狰狞到几乎扭曲,额上的船锚印记发出幽暗的猩红色光芒。
她张开口,口中唱出的不再是悠扬宁静的曲调,而是高昂尖锐到振聋发聩的声音,刺穿人的耳膜。
轻灵的歌喉不在,只有如同野兽嘶吼般的厄歌,在此间回响,宣告着少女的存在以及她不顾一切的疯狂。
那已经无法被称之为歌声,更像是怪物的嚎叫,带着悲伤、压抑、怒火以及各种各样的情感,最终化为一个知觉——痛苦。
大海的精灵矗立于此,这唯一的歌者此刻竟高唱着痛苦,令周围的海水一并将其感受。
乌云愈加稠密,雨点更为纷繁,而雷光却悄然消失,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阴暗,如一个压抑的囚笼。
风暴痛苦了,它收起锋利的爪牙,跪伏于海面,因痛苦而不断挣扎着,妄图挣脱这痛苦的牢笼。
痛苦在不断加深,不仅是风暴,连人类也无法幸免。包括船长在内的许多人都捂住自己的耳朵,脑中像是被针刺穿般的痛楚,身躯不由自主的弯曲下去,几乎失去意识。
少女痛苦的歌声似乎永无休止,声浪以她自己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即便是汹涌不息的海洋,也无法抹去它传播的痕迹。
痛苦的瘟疫在不断的传播,无人能阻止痛苦的蔓延,也就连少女自身也无法避免。
强烈的痛苦深扎入内心,令她无法意识自己,只是依靠本能用歌声宣泄的痛苦,尽管这痛苦无止无休。
但有一人,且只有一人,他从这无穷的痛苦中抬起头颅,强撑着站起身来,越过一切痛苦不堪的人或事物,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的向前走着,步伐沉重但坚定无比,眼睛只看向那耸立于船头,娇小单薄的身影——那传播苦痛的根源。
他现在仍处于双耳失聪状态,所以听不见少女的歌声,但灵魂链接那边传来的感觉远比听觉更加真实明了。
她已经很痛苦了。
大海似乎以人偶师作为痛苦的宣泄口,她引得船体不断摇晃,尽管不比之前那样剧烈,但也足够让人偶师再次摔倒了。
难道执着的身影一次次摔倒,又重新站起,而每一次站起时,他都会离少女更近一点,直到少女近在咫尺。
少女仍在高歌着,丧失了意识的她甚至感觉不到人偶师已经来到自己身边,脸上的愤怒之色早已消失,只余下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人偶师吃力的伸出手臂,轻轻的从背后抱住少女,干涩难言的喉咙中努力发出平和的声音。
‘‘我没事的,塞西莉亚。’’
人偶师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少女的头,与以前并无两样,仿佛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要再痛苦了,停下来吧。’’
......

此刻,少女的深层意识中,有一道娇小的身影畏缩着,不肯开口出声。
那是她,而又不是她。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空旷而无一物,只有少女一人。
像是深海一般的宁静,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只是这里空无一物,风暴无法踏入此地,鱼群不曾在此驻足,柔软洁白的泥沙也被一片无垠的虚无所替代,没有任何可依存或值得留恋的事物。
歌唱吗?本是应该歌唱的,毕竟她这是唯一用以慰籍的东西。
但,嗓中像是被淤泥所堵塞住般而无法出声,腮也像是被泥沙所覆盖般而难以呼吸。
于是这里连歌声也无法踏足,留下一个迷茫的少女在这无限的虚无中漫无目的的徘徊着,不受控制的反刍起过去的什么。
这种感觉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这份虚无似乎也并不陌生,反而十分熟悉。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踏上那座孤岛上开始吗?
似乎并不是,也许比那要更加遥远,遥远到少女几乎无从记忆。
那是一片最为深邃的海洋,比她所有曾见到过的都要静谧深邃上许多。
目不可穷极的游鱼在此间缓缓流动着,对少女视若无睹,似乎都有自己的方向。
少女低下头,才发觉自己亦是其中一尾,在这样庞大的群体中显得微不足道。
其他的游鱼渐渐远去,毕竟他们还有所留恋追求的事物,身影被海水所埋没,这里再次空余少女一人。
少女无法追寻他们,因为他们并非自己的同族,他们的目标也并非自己的愿望。
那自己的愿望是什么?或者说,自己存在于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少女想着想着,脑中毫无思绪可言,嘴却不自觉的张开,歌音在喉中流转,从微张的口中发出,向外传递。
她是海的精灵,海中的歌者,她的歌注定要为海所吟唱,无论是何时、何处。
歌声传递的极远,但在如此宽阔的海中,仍显得微不足道,甚至连远去的游鱼都无法追及。
可谁又知晓,这片无尽蔓延的灵魂之海,竟首次迎来了为它而吟的歌声,引来的无数岁月中唯一的一次骚动。
如同......风暴踏入此地。
穿过层层海水的阻隔,来到群星低垂俯首的海面,相传那里为女神所行经之处。
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正散步于此处,身形如悬月般皎洁,面色如月光般宁静。
祂所行经之处,潮汐为之静默,群星为之俯首,只留下祂足尖下的一串串涟漪。
忽然,祂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目光越过一切,看见了那深潜于水下那一尾可爱的歌唱的小鱼。
‘‘有趣。’’
祂看起来像是思虑了一会,最终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璀璨的星辰中拈下几缕光华。
祂并未言语,他人的歌声不必打扰。
星光被抛洒于海中,沉到海底深处,作为连接的锚点和与异世沟通的桥梁。
做完这一切后,祂便从这里消失了,只有层层未尽的涟漪,描述着祂曾临于此处。
鱼儿不知疲倦,也并未注意身旁悄然洒落的星光,仍在忘我的歌唱。
在灵魂与现实的交界处,随意搭建的桥梁发挥了它的作用。
歌声向下传播,穿过幽深宁静的海底,传到某人的耳中。
‘‘是谁在唱歌?’’
疑问如惊雷般在静谧中响起,吓得少女停住了歌声。
她定睛看向询问的源头,没有多余的耳朵,没有变色的四肢,毫无疑问,是人类。
‘‘人类......可怕......’’
她没有犹豫的躲开了,带着怯弱和恐惧。
她本想跑的更远,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同族,只有同族才会拥有的气息。
她喜出望外,心心念念的同族,竟然在此刻出现了。
但转过身,只有那个人类,看上去十分遗憾的样子。
‘‘那个人类......是我的同族吗?’’
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尽管对人类为何能出现在海底和人类是同族这几件事还存有疑惑,但身躯已然不由自主的靠近。
‘‘......好可疑。’’
‘‘什么好可疑?’’
‘‘你明明是人类,为什么......和其他人类不一样?’’
他的确是人类的,但为什么自己却对他感受不出来任何的恐惧呢?
‘‘不一样?’’
她露出一脸困惑,而少女一时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于是只得沉默着。
‘‘要不要跟我走?’’
很显然,眼前的人类放弃了这个问题,转向了另一个令人不解的问题。
少女一愣,脱离了海水,她还能去哪里?
‘‘去......哪儿?’’
人偶师向少女伸出手,而身形在不断变得虚幻,在闪烁中张开口说道。
‘‘去......我的......’’
话还未说完,那个身影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少女见人偶师忽然消失,顿时陷入迷茫中。
好在,并非无从寻觅。
灵魂之间的链接已然建立,少女感觉到一种神秘的力量,正欲将自己从深海中拽离,向更深处沉去。
支配着力量的丝线,串联着两人,少女,知道那头是他,自己唯一的同族。
自此,她离开了那里,追逐着同族的脚步,不再犹豫。
那是他与她的初次相遇。
人类到达不了深海,少女一遍又一遍的想让人偶师跟自己回到深海里,不厌其烦。
那并非毫无理由。
因为......他们本就是在那里相遇的。
......

而幽暗隐晦的意识中,那道温柔的呼唤,再次穿过层层阻碍,在静谧中响起。
‘‘塞西莉亚。’’
混沌的意识受到剧烈的触动,渐渐恢复了清明。
海妖终于停下了他的悲鸣,痛苦不再向外传播,所有的生灵也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再度艰难站起身来。
但痛苦不会消失,残余的痛苦会埋入内心,成为一道难以治愈的伤痕。
少女死死咬住嘴唇,锋利的牙尖刺破了皮肤,直到特殊的蓝色血液溢出。
血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与刺痛一起逼迫着少女清醒过来。
人偶师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听觉。见少女停下了歌声,他欣慰一笑。
‘‘你回来了。’’
少女并未应答,只是扭头‘‘看’’向周围的船员。
她看不见他们望向她时那惊恐的表情,但异于常人的感知会将一切都告诉她,无论她是否愿意知晓。
与她相同的恐惧,但这恐惧并非是向着风暴,而是向着她。
也许在他们眼里,少女未必比那远处的风暴要安全。
他们互相恐惧着对方,而人偶师被夹在中间,成为了那唯一的异类。
少女又躲在人偶师身后,耳朵耷拉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从各种方面来说,她还是太过于怯弱了,怯弱到无法让人指责。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远处的风暴再度开始酝酿,展现着它对少女那近乎疯狂的执着。
望着远处仍在不息的风暴,所有人都生出了无力感,如同直面悲惨的命运。
连少女也不例外,她第一次对风暴产生了......畏惧。
风暴在嘶吼,眼睛直直的盯着少女,姿态仿佛在向她伸出手臂。
少女听懂了它的意志。
‘‘回到....我....身边......来!’’
那是只有海妖才能理解的话语,那是它对她的呼唤。
如同一个偏执的母亲在呼唤女儿。
她再度望向人偶师,苍白的眼中露出一丝悲伤。
紧紧抓着人偶师的小手忽然松开了,少女怯弱的声音响起。
‘‘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回到深海里呢?’’
只要回到深海里去,这场灾难就会停息,所有人也将摆脱危险,得以生还。
没有人会再受伤,而回到深海对少女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人偶师回过头来,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张开口,却发现自己一时间无话可说,只得沉默着看着少女。
他知道少女的想法没错,以现在的糟糕状况来看,让她回去那里便是最好的选择。
人偶师沉默了许久,转过身去,抬头望向天上密不透光的阴云。
他开了口,声音尽露疲态。
‘‘如果这就是你的想法的话,我不会阻止。’’
他在荒岛上向她承诺过,如果哪一天因地面上的种种,少女想要回到深海中去,他不会阻止。
他尊重少女的每一个决定,即使是现在也不例外。
少女知道他会遵守承诺,因为他是同族——一个没有阴险和狡诈的奇怪的人类。
她不再犹豫,怀揣着内心的痛苦和悲伤,毅然决然的向那片风暴走去。
啊......又一次要回到海底了......
那里还会有自己所熟悉的东西吗?
大概......不会有了吧
鱼群早已逃之夭夭,海底大概又只会剩下她一个了。
那还真是......
令人感到孤独啊。
......

看着意欲迈步的身影,人偶师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少女无法反应,整个人被人偶师拉了回去。
‘‘我不会阻止你,但我希望在回到深海的那一天,你会是开心的。’’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坚定而柔软。
‘‘就算真的不开心,至少,也不能露出那样悲伤的神情。’’
‘‘因为看到那样的表情的话,是没有人愿意的。’’
人偶师深知,他这些看起来冠冕堂皇的话,只是那自己那自私心的华美而虚无的装饰。
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愿意放弃少女,即使那只是因为自己的自私。
‘‘但那样做的话,所有人都会因我而受伤的。’’
一个无法平息风暴的盲妖,在船只上会被视作累赘,亦或是怪物。
而这些,自然是她早就知道了的。
‘‘也包括你,不是么?’’
在这场天灾中,她亦是受害者。
无人能独善其身,灾祸之下众生平等。即使是海妖也不例外。
‘‘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少女低着头,言语中带着无力。
‘‘我阻止不了那场风暴,大海已经听不进我的话了。’’
‘‘不,还有办法。’’
少女猛地抬起头,看到人偶师的嘴角微扬,眼睛直盯着上空那片阴郁的乌云。
‘‘支援终于到了。’’
说罢,他像是卸下所有的重担,身躯无力瘫倒在甲板上,而眼睛紧盯着乌云中飞速向下坠落的一个小点。
小点迅速坠下,划破层层堆叠的乌云,带来了唯一的曙光。
那是一把修长的青龙偃月刀,仿佛带着千钧之势砸在甲板上。
当它坠落在地的那一刻,汹涌的海面为之平静了一瞬,连那片风暴都颇有灵性的向后退了几步。
‘‘所以说杂鱼就是杂鱼啊,一天天净给本龙王添麻烦。’’
正当众人寻找声音的来源时,一个俏丽的翠绿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刀的旁边,姿态嚣张而不可一世。
沉重无比的长刀被她轻松一脚踢起,然后一手握住,顺势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敖绫环视周围,一眼发现倒在甲板上狼狈不堪的人偶师,以及陪在他身边满脸不安的塞西莉娅。
瞬间,本来傲意难掩的敖绫脸上由晴转阴,浑身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气势磅礴,连远处的风暴都望而却步。
‘‘告诉我,谁干的?’’
离她最近的船员显而易见成为了询问的对象,而他弱弱的指了下那片风暴。
‘‘那个,它现在势头正盛,您最好还是等它平静下来......’’
话不等说完,便被少女打断。
‘‘哼!’’
少女看向那片风暴,眼中满是不屑。
‘‘我避它锋芒?’’
说罢,她便腾空而起,提刀向风暴处飞去。
‘‘我乃龙王敖绫,统御三川万海之主!命尔等速速退下,伏首待诛!’’
风暴早已失去理智,顶着龙族对水域那股天生的压制力,向少女发出愤怒和不甘的咆哮,便向少女袭去。
‘‘真是失了智了,不知天高地厚!’’
少女冷哼一声,将灵力附着于刀上,指向袭来的风暴。
‘‘有胆敢违龙王令者,斩无赦!’’
少女将带着威势的一刀向前挥出,灵力如同山呼海啸般向前撞去,比袭来的风暴都更具压迫,转眼间,风暴连同天上的乌云便被这一刀一同劈散,不敢再起风浪。
海面转瞬间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太过于平静。
‘‘这就完了?’’
年轻的船员目光呆滞,不敢相信几分钟前要夺他们性命的大风暴,就这样被平息了。
‘‘呼~累死本龙王了。’’
少女微喘着气,任何动用灵力的行为对她的来说都算是不小的消耗,更何况刚才动的那一刀还带了不少的个人情绪。
‘‘真不愧是龙王之女啊。’’
人偶师本想再感叹两句,但浑身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痛痛痛痛痛痛......’’
......

船上随行的医生简单的为人偶师检查了一下。
‘‘嗯,虽然伤的地方不少,但都是皮外伤,身体反射和感知无异常。在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了。’’
‘‘但回去之后最好还是再深度检查一下,毕竟船上的条件不算太好。’’
他收起检查设备,看着人偶师的眼神有些异样。
‘‘不过大人正常来说,像这种犹如被全险半挂撞了一样的事情,在您身上发生了,换别人哪怕是骨折都是正常的,您却似乎并无严重受伤......’’
检查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审视。
‘‘您的身体素质还真是相当强悍呢。’’
人偶师干笑了两声,并未做出回应。
毕竟家里的青春少女也有半百之数,身体素质差的话,连一个回合也撑不过。
‘‘哼!再强悍也终归只是杂鱼凡人,这么一点小风小浪就把你弄成这样。’’
一旁的龙王少女仍是嘴上不留情,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跟平常一样挖苦着人偶师。
但人偶师知道,她只是嘴上这么说而已。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里距利托瑞斯究竟有多么遥远,也理解在乌云遮蔽的茫茫大海上追寻一艘小小的船只要付出怎样的艰辛。
‘‘谢谢你,敖绫,没有你的话,这里的所有人大概就都回不去了。’’
人偶师没有揭穿她,让她耍次帅也没什么不好的。
‘‘替所有在大风暴中存活下来的水手和船员,向您表达崇高的敬意。’’
年迈的船长脱下帽子,低下了他那面对风暴也不曾低垂的头颅,行了水手传统中最高的礼节。
‘‘尽情的对本龙王感恩戴德吧,毕竟让本龙王出手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本在张扬的敖绫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四周望去。
‘‘对了,那个被你拐来的少女呢?’’
‘‘拐什么的,能不能不要用那么难听的说法?’’
敖绫白了人偶师一眼,对其的言语嗤之以鼻。
她找了许久,才发现那一抹小小的并不起眼的俏影。
海妖少女正躲在桅杆后面,探出一点点身子,在远处弱弱的向这里‘‘看’’着。
在桅杆的阴影笼罩之下,她仿若与世隔离。
‘‘那个人......身上有来自于深海的气息。’’
敖绫皱起眉头,联想起刚才的风暴,眼中有些不善。
她本想询问更多,但身旁的人偶师已经向那道畏缩着的身影走去。
所有人都停下言语,目光聚焦于沉默的人偶师。
少女听着人偶师的脚步不断靠近,心中萌生了无法言语的惧意。
这恐惧无从溯源,也许是惧怕他接下来的言语,抑或是回想起过去的某种可怕的经历。
无用或不听话的盲妖会被杀死后丢到海里,这是对她们的威胁,也是他们作为商品而存在的证明。
少女知道人偶师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惧怕的本能和可怕的回忆仍会让她不住的退缩。
但桅杆的阴影并不宽阔,很快少女便退无可退,只是抬起小小的头颅,看着人偶师站到她的面前,而不做任何言语。
人偶师伸出手,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中,向少女伸出的手仿佛带了某种惩戒的威势,如同缓慢而不可抗拒的审判。
当那只手即将落到她身上那一刻,少女低垂下头颅,害怕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自己似乎又遗忘了些什么。
应该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必须要说出口的话来着。
只可惜,似乎已经来不及去想了。
少女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动作,直至那只手触碰到自己。
娇小的躯体开始恐惧的颤抖,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反抗的想法。
正当她等待自己最终的归宿时,那只手却温柔的向后抚去,而另一只手则攥着什么东西从她的发间穿过,伸向她的脑后。
熟悉的触感从眼前传来,视野中再度被令人安心的黑暗所笼罩,心中的恐惧似乎因此而消散了。
脑中那片无垠的苍白,被撬动一角,少女抬起头,怔怔地望向人偶师。
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变化,怀着那近乎于纯粹的善意,语气如清晨的鸟儿般向她轻轻喁语道。
‘‘你很怕光的,对吧?’’
静致的苍白轰然碎裂。那须必须说出口的话浮现在脑海中。随着那份汹涌的情感,一齐脱口而出。
‘‘对不起......’’
她在那片暗无天日的深海中生活太长时间了,周围无时无刻不环绕着的冷水与盐分,会让任何人忘记泪水究竟如何滴落。
但那不代表泪水所应展现的情绪会同样因此而埋没,它反而会因此而刻骨铭心。
她嗫嚅的嘴唇不断重复着歉语,本来微小的声音在一点点的放大,直至所有人都听见了她那弱小,但真挚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是啊,本就应该将那份歉意说出口的,并不是乞求谁的原谅。
只是,至少应该与自己做个和解的。
她将头深深埋入人偶师的怀里,手死死的抓住人偶师的衣服,拼尽全力的咬紧牙,身体也在此时不受控制的颤着。
‘‘对不起......’’
只有这一句道歉,音量骤减下去,语言如凝滞不流的冰下水流般哽咽,唯他们两人能听清。
人偶师没有应答,只是将怀中的少女轻轻抱住,颔首垂眉,默然而惜怜的目光落下。
他知道灵魂链接那头的少女到底是怀着怎样痛苦的心情才说出那些歉语的。
他沉默不语,因为他感受到了少女的痛楚,为此心疼不已。
但他也心有欣悦,因为他从那痛苦中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不再是用复杂难懂的歌声,而是用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的言语来表达,而那意味着你不会惧怕那份怯弱的情感被他人所理解,可以鼓起勇气去宣泄自己的一切。
船上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多少都有些于心不忍。
他们知道少女并无恶意,也知道少女同样是场场灾难的受害者之一。
但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她造成伤害的事实无法遮掩,总有人要对其做出合理的判决。
这场判决不能由任何受伤的人来决断,因为这会使整个结果不再公正。
做出判决者永远不会是参与到事件中的人,而是局外之人。
显然,这里有个合适的对象。
敖绫看着人偶师怀中渐渐平复下情绪的塞西莉娅,收起一旁插在甲板上的长刀,向桅杆下的两人走去。
少女见有生人靠近,紧张的躲在人偶师身后。
敖绫并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反倒是绕过人偶师围着她左看右看。
‘‘这就是你离家几个月拐回来的人?’’
‘‘你这么说,真的让人很难接话。’’
人偶师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
‘‘这个被我拐过来......带回来的人是塞西莉娅,她比较怕生,所以你别靠她太近。’’
人偶师又向少女示意。
‘‘这位是敖绫,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塞西莉娅探出头来,偷偷观察着那个人。
奇怪的角,特别的尾巴,还有与自己完全不同的鳞片,一切都让她疑惑不已。
‘‘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本龙王才不是那种低下的生物。’’
她颇为自满的拍了拍胸脯。
‘‘吾可是龙!天生就高人一等的生物,高贵的象征,不可一世的存在......’’
啊,真是的,每一次谈到这种事,她都会变成这样。
人偶师扶额,无奈叹气。
‘‘所以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说什么?’’
‘‘喂,不是吧,明明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人偶师用眼神向敖绫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船员们。
‘‘还有那么多人在盯着你呢?’’
敖绫回望了一眼,不以为然。
‘‘那又怎样?本龙王才没有闲心管这种事情。’’
她用手指着人偶师的鼻子道。
‘‘我千里迢迢的过来,只是为了让像你这样的杂鱼别被小风小浪给淹了,剩下的事情本龙王一概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去。’’
人偶师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是啊,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啊,高傲得不可一世,又善良得不计后果。
‘‘那你之后干嘛?’’
‘‘虽说我不管凡人之间的事,但不代表我就完全不管这事了。’’
敖绫用像是看杂鱼一般的眼神看着人偶师。
‘‘毕竟凭你这样的杂鱼也查不出来前因后果。’’
人偶师哑口无言,他虽知道风暴是为少女而来,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他的确无从深知。
‘‘那就拜托你了。’’
敖绫没有回应,她从甲板上一跃而下,稳稳飘在海面上。
她清了清嗓子,裸足用力向海面踩了两脚,引得海面层层激荡。
‘‘我乃万海龙王敖绫,刚才那个作妖的给我出来说明原因!要不然我就下去把你整个海底都给你掀翻!’’
好熟悉的话,感觉在黑街那群家伙的口中常常听见。
这声劝诫很有效果,很快,一股清澈的水流从海下缓缓涌现,看上去十分畏缩。
‘‘这就是......背后的......’’
‘‘就是你?说说吧,给我个合理的答复,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团海水明显有意识的缩了一下,随后有规律的浮现出几个小气泡,像是某种独特的言语。
敖绫越看越不对劲,看向人偶师时,目光中透露出些......鄙夷?
‘‘她说你把她女儿拐走了。’’
‘‘哈?!’’

如果理想的话,明天应该能发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