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叶隐家主与一众元老排在府邸前迎接十间苍空，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国度里，任何僭越都不被允许，他们理应为十间家的到来敬上最高礼遇。

“苍空大人，穆少主。”

叶隐家主恭敬地上前问候，随即便想邀请十间苍空和人偶师前往茶室，既是招待，也是为了能让家族子弟做好心理准备，不在后续的展示中失误。

在收到名册后仍前来拜访，叶隐家主猜测十间苍空是想为孙子选一名可靠的护身忍，那么修行验收便少不了了。

十间苍空却是低头望向穆忒，不过男孩才刚刚够及他的腰间，也只能看到那抹淡淡的发旋了。

“先去修行场。”穆忒边说着边翻出名册，将纸上的名字与眼前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相对应。

“是，穆少主，我等明白。”

心思不成的叶隐家主面不改色，立刻转身按人偶师的要求下令，庞大且臃肿的忍者队伍立刻绰动起来，仿佛林间摇晃的树影，然而仅仅是被风迷了阵眼睛，先前还聚集在空地的忍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修行场在这边，请苍空大人和穆少主随我来。”由叶隐家主上前带路。

枯叶蛾在虬结交错的竹林间翩跹，三十三根削尖的紫竹顶端垂落着已褪色的注连绳，于沙沙叶响中摇晃——修行场被大片青石层层铺就，空地一角，三柄未回收的苦无钉在傀儡龟裂的眼窝处。

在师匠的发号施令中，新一代忍者子弟紧张就位，来自本家的突然验收让他们感到措不及防，此刻却没有多余的心情犹豫。

复杂地形奔袭与徒手障碍翻越被作为首个考核，得到命令的正式忍者飞快在场上拉起铁丝，铁丝上带着淬毒的尖刺。其次是传统暗器的使用，要求在移动中同时利用叶隐手里刃、锁镰与苦无击中先后来袭的目标。

记忆地图、伪装变换、合作刺杀、逃脱遁术——忍者子弟的一举一动都清晰落在穆忒眼中，他与十间苍空坐在看台最中央，左手站着叶隐家高层，右手是来自十间家的随行护卫。

叶隐家主不动声色地瞥了人偶师两眼，身为职业忍者，他相信自己的观察不会被发现，直到与穆忒对上视线前他都怀有这个想法。

像是坠入蛇窝，冰凉的蛇信舔舐在自己皮肤上，恍惚中，叶隐家主看到毒蛇张开裂吻，吻中却不是森森的毒牙，而是两排锋利的棘刺。

空前的危机感笼罩在灵台上，额头不停滴下汗珠，叶隐家主毫不犹豫地向人偶师跪倒。

“在下该死！”

“……”

穆忒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修行场，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某个娇小身影，最后是十间苍空开口。

“起来。”

子弟验收在不久后结束，受限于年龄和实战次数，他们的体能与经验还有所欠缺，但无疑是群合格的忍者。

整体表现尚佳，但具体到个人身上却未拉开差距，正当师匠猜测谁会成为穆少主的护身忍时，他却发现看台上的两位十间已经起身离开，师匠心底一沉：难道穆少主对所有人都不满意吗？

“师匠，我们做的还行吗？”叶隐纱织从木桩上跃下，稳稳落在地面，她的疑问也是其他忍者子弟想知道的。

周围的杂音安静下来，就连水塘里的青蛙都不再呱呱鸣叫，师匠抱着胳膊，直到人偶师的背影消失进走廊深处，才面向眼前这群尚且稚嫩的忍者，但也只能空留一句。

“对同伴下手时，切记不得犹豫。”

“……”

朱红色的鸟居在碎石路上列成甬道，横梁底下是悬吊的铜风铃，有纸垂在轻轻摇晃，排排延伸至竹叶吞没的尽头。

十间苍空问到，“没有你中意的吗？”

穆忒于是将名册递了过去，其中一个名字已被他用笔墨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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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十间苍空跟着穆少主来了，就不仅仅是对忍者子弟进行验收那么简单，无数详实记录了叶隐家行动的宗册正被送往天守阁，那间可以俯视整座隐世宅邸的屋楼。

上一次有此行动乃是七年前，十间穆父亲身死，继承人发生变化，以至于需要大规模调整家族布局。

此刻，所有日常修行都被中止，深怕兵器的交鸣会惊扰到两位大人，就连必要的交谈都低声进行，叶隐家静悄悄一片，当忍者们望着天守阁楼时，也好似从中听出了纸业翻动的声音。

这是座典型的海岛国度，狭小的国土面积依偎着资源争夺的激烈，明争暗斗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劫掠、栽赃、暗杀、欺诈、威胁，乃至蛊虫毒咒与风水厌胜之法，十间家也不能从这些手段中例外。

“商羽氏，家族当前最首要的敌人。”十间苍空抽出一本秘录放在人偶师面前，“十间家与商羽家的对抗已经持续了四代人，如今我们仍不分伯仲…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派遣忍者对商羽家高层进行刺杀。”

“乱世中这么做没有问题，但如今已有一套新的秩序被建立，十间家也要遵循规则，因此，刺杀必须在合适的时机进行。”十间苍空耐心地教导着孙子如何以家主视角决策，如何蛰伏并反击。

苍老却平稳的声音在阁楼里娓娓萦绕，沿着打开的格子窗飘向庭院。

边缘爬满青苔的日晷上，晷针的阴影从未时滑向酉位，随着铜铃第六声叹息响起，西向纸门的浮世绘海浪褪去金箔，侍女唇上的胭脂黯然淡成烟灰。

首次不用修行的下午，叶隐琉璃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便在房间里「冥想」至现在，等到黄昏的红光从天边散去，肠胃的蠕动声也惊醒了女孩。

“琉、琉璃睡着了？！”颇为震惊的语气。

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太阳就从天空不见了，乃至觉察到嘴角存在的某股冰凉触感，却是自己不慎流下了口水，立刻机警地望向四周，无人，且依旧是在房间内。

“唔…还好。”

重新整理好仪表，琉璃推门而出，遥遥望去，天守阁点着通亮的灯火，从中倒出隐隐绰绰的人形，不仅是配刀的护卫，还有脱下忍装束、换上轻纱的舞女，在那进行的是一场宴会。

女孩在饥饿中往食舍赶去，意料之中的发现食舍已经关门，毕竟晚饭时间早就过了，她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忍到明天就好了，琉璃这么想着。

景色在不知不觉中向后移动，直到一池平静潭水出现，琉璃见到水池中央倒映着天守阁的灯火，还有夜空中的月亮。

“在这里做什么？”

背后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女孩一跳，那是道略显低沉的少年声线，不存在于女孩记忆中，回头望去，正是白天见到的十间少主，但奇怪的是他身边没有任何护卫跟随。

“少主！”

立刻爬起来，单膝跪在人偶师面前。

“少主…还真是陌生的称谓，到我这来，坐下。”

不禁看了眼天守阁的方向，那里正灯火通明，按理说人偶师这时也该在那才对。

“可忍者守则说，不能与主公并驾齐驱。”琉璃忐忑地说到。

“那忍者守则有没有说过，主公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

“但您还不是琉璃的主公…”

“……”此主公非彼主公吗，该说是个天真的小脑袋瓜。

默默用宽大的袖子扫去身旁灰尘，那是给女孩留出的位置，犹豫片刻，叶隐琉璃才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坐下，大腿接着便是一热，是袋被油纸包着的樱叶年糕。

“从晚宴里带出来的。”在天守阁的时候，人偶师发现了往食宿跑去的女孩，借着高度，他看到了早已熄火的厨房。

女孩捂着还发热的油纸，错愕地指着自己，“给琉璃的？”

“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谢…谢谢少主！”

得到应许的女孩开心露出笑容，她将紧紧包住的油纸一层层拨开，小口小口吃了起来，从天守阁照出的朦胧暖光映在她脸上，为女孩垂落的发梢勾了层金边。

人偶师忽然问到，“琉璃，你想我成为你的主公吗？”

“唔？”

颇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迟钝，然而紧接着，琉璃指尖一颤，手上的年糕险些掉落，“是说，琉璃吗？”

“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获得这份殊荣，女孩忙慌不迭地道歉，“是！琉璃是笨蛋…但，但是琉璃想您成为我的主公！”

“不问问我选琉璃的原因吗？”

被提及这个问题的女孩一愣，回想自己的考核成绩，虽然不差，但也不在首位，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到，“是…什么？”

那娇怯的模样令人偶师不禁发笑，仔细端详其叶隐琉璃的脸，来到新月时她便不及豆蔻，如今说是忍者，看上去更像邻居家无邪的妹妹。

“因为琉璃是个优秀的孩子。”

在女孩脑袋上摸了摸，随意地动作却让琉璃动作停滞瞬间。

“我该回去了。”

目送着人偶师离去，手掌的温度还余留在女孩头发上，不禁摸起刚才穆忒抚过的位置。

被夸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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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间家在第二天清晨便离开了这里，走前，一纸文书被留了下来，经由叶隐家主之手传给师匠，最终到了琉璃手中，那天师匠心情少有的放松，就连忍者子弟们聚在一起看那篇文书时也未阻止。

「叶隐琉璃阁下：」

「汝在此次验收选拔中，展现出非凡之能与卓越潜质，实为难得之忍。汝之资质与实力已得吾认可，望汝日后一展才能，不负所托。」

「十间穆亲笔。」

同时宣布的还有来自十间苍空的任命，忍者子弟中除叶隐琉璃外、考核名次在前三十五人的子弟均被编为次代隐叶衛門，由穆少主节制。

彼时，距离本代的刃祓仪式也只剩四天，仪式之后，这代忍者子弟将全部进入十间家，认十间家的族少为主公。那几日的修行也被取消了，师匠搬来大叠手册，为这群平均年龄不足十岁的小忍者们宣讲注意事项。

叶隐纱织几次困倦到睡着，都被师匠毫不留情地拎出来，提着石头罚站——考核名次在二十三的纱织也将成为隐叶衛門的一员。

金色的天光升起又落下，皎洁的明月在苍穹上沿着轨迹画出五道弧线，这天，太阳还在谷底不曾升起，集结钟声却被再次敲响，上次是迎接，这次是送行。

忍者子弟们没有多少个人物品需要收拾，携带上制式暗器与忍装束便离开了这座隐世竹林，在叶隐家主的亲自引送下前往十间忍家屋敷。

那是座位于云栖町的、堪称堡垒的奇美宅邸，象征十间家的旗帜便张扬在墙头上。

十间家已准备好了仪式，一间肃穆的大堂里，堂室两侧挂着竹帘，中央吊着一幅巨大的「忍」，「忍」字前是一众十间族少，当今少主十间穆被他们簇拥着，手里端着名刀。

望着悉数进入的忍者子弟，望着为首的叶隐琉璃、她紧张地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琉璃。”

清风浮动竹帘，在棕木墙上轻轻叩出低响。

刃祓仪式——以刀镡触额三次意味斩断过往，以刀鞘轻点肩头七次象征死契缔结，此后即是主公之暗影，血中之代行。

Ps：没灵感，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