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闭环就彻底完成了。”

死结换了身新装，雪白的衬衫、黯灰的风衣、黑色的绅士礼帽与一副银边圆形眼镜，他凌空于遥远的大气之上，将整颗太阳都踩在脚下。

死结笑着，微扬的嘴角露出两颗尖牙。

不久，离开欧若拉过去的人偶师出现了，他被死结重新接引回来。走出「观察者空间」的穆忒从非凡脱离，变回了普普通通的模样…除了背上的荆棘和已经开满左臂的蔷薇花。

“你…”

对死结这副衣冠禽兽的装扮表达了充足的疑惑。

无视了人偶师莫名的眼神，死结为他这一次的旅行给出评价，“无可挑剔！”

“虽然是最后时刻才察觉真相，但你能迅速明确目标并心狠手辣的付诸行动，抢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前杀死仙子，我很满…不！我很高兴！”

“这意味着，你明白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对吗？恭喜你！你突破了改变过去的最大障碍之一！”

高声夸赞的言语中带有疯狂，死结为穆忒赞叹地鼓掌，幅度之大以至于差点把眼镜都甩了出去，连忙将其推回鼻梁。

“哈…我可能有些激动了，你刚才也许想问我为什么这副装扮，这和你即将前往的下一个世界有关，那个时代正盛行这种风格。”

“你之前说，第二个死去的是亚砂。”

“没错，但你还不能就这么去。”死结点点头，“和最初相比，你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还不够，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很快你就要饮恨西北了。”

“……”

镜片浮出苍白的光芒，将死结双眼遮住，他笑了笑，“将来，你可是要替代青黛与青蒿去补天的…先往琉璃的过去中学会隐藏自我吧，只知破坏可不行。”

“好了，要我送你回新月休息么？照例是午夜出发。”

穆忒沉默片刻，拒绝了死结的提议，他说，“直接送我到琉璃的过去吧。”

回去也只是徒增悲伤——他再次失去了一位人偶小姐，往后还会更多。

“……”

望着人偶师阴沉的脸，死结压低帽檐，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于无声中消散，他打出响指，“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吧，琉璃回忆里的那位主公，就是离家出走，加入黑道，然后在一场任务中被仇家杀死的十间少主——是你前世这件事。”

“嗯。”

“那就好。”周围的星空开始变化，压缩成线，那颗熊熊燃烧的太阳被远远抛入深空，“不得不说这极大方便了我们，现成的身份，只需要将其取代…这些细枝末节我都安排好了。”

穆忒却隐约觉得死结另有所指，「取代」的方法…是否带着血色呢？

人偶师的异样被死结敏锐察觉，他不由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你在想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杀了那个人吗？年轻人的杀心未免太重！我只是和他做了一笔交易而已。”

“交易。”不带任何上扬的疑问语气，但人偶师肯定死结知道这是要他详细解释。

“呵…你知道的，你的前世无法容忍世间浑浊，于是我对他说——我会带你前往你所钟意的「乌托邦」，代价是十间少主的身份，他同意了，以上。”

乌托邦，照理说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天堂，可自死结口中说出却弥漫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古怪。星辰还在跳跃，一条条光线从四面八方往后飞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穆忒，这是场时间旅行。

“同意这笔交易的，是哪个年龄的十间？”

“……”

死结少见的噤声，他那夸张的笑容逐渐收敛，上上下下打量起了穆忒，紧接着，死结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望向人偶师的目光也愈发欣赏起来。

“当然是准备离家出走的那位。”

“未来的十间呢？”

“他们啊，没有不同意。”

即是说有拒绝可能的、未来的十间，死结并未找上他们——只让对世界还懵懵懂懂的少年签下交易，并代表从今往后的所有自己。

“真是恶魔般的手段。”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嗯，应该说萨缇娅一定会夸我。”不同于初次见面，如今的死结少了几分凶戾的杀机，多了几分疯狂的愉悦，“毕竟你看，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是么。”

一言两语中，拉长的光线渐渐缩短，等人偶师从漫不经心的思绪中回神，叶隐琉璃的过去就在眼前。

“出发前，你要记住一些事。”死结说，“在琉璃的世界中，你必须收敛非凡，让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符合世界观，除非你想被「发现」。”

死结没有说被「发现」的结果，但人偶师已亲身经历过，“改变艾妮斯过去时，我提供了不少帮助，结果你也看到了，阻力越来越强，甚至超规格的引来了宇宙天灾——所以这次你得夹起尾巴做人。”

警告之后，死结又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到，“不过也别太担心，你这次可是十间家的实权少主，一整个忍者集团的继承人，本次旅行称得上度假咯。”

“那么…之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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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间忍家屋敷。

青色的石阶沿着玄关向内蜿蜒，桐木地板被数代的草鞋与木屐磨出凹痕，主屋内，黑铁刀架上的锋利打刀斜照着几缕晨光，那盏垂在天花板的吊灯就映在干净明亮的刀身上。

人偶师端坐在书桌后，听着面前的教书先生一板一眼的讲课。

就像在王国时一样，他的身体年龄被倒回了幼年——不知死结使了什么手段，但在原十间少主答应那笔交易后，他在过去与未来的痕迹都消失了，岁月因此出现了一段空白。

穆忒紧接着被死结填补进来，十间穆，这是他现在的名字。

“穆少主，今天的课业结束了。”布置完作业后，教书先生便在侍女的引领下离去，人偶师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半年，似如今天的课程都是日常。

身为钦定的次任家主，穆忒毫无疑问地受到了悉心培养，家族为他网罗了最博学的先生，为他呈上了最滋养的珍馐，宅邸上下所有侍女仆从见了他，皆要深深鞠躬以示恭顺。

“穆。”

年迈但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当代十间家主掀开竹帘走了进来，是位白发苍苍的刀疤老人，穿着藏青色的宽松和服，站在那里便叫人心生畏惧。

“……”

人偶师放下笔，语顿片刻，“苍空爷爷。”

原少主走后要继承他的人际关系，这是理所当然的。

十间苍空应了声，视线在穆忒的书卷上扫过，然后点点头，“我相信你已经离去的父亲和母亲会为此感到高兴的…你要好好成长才行，尽管我们只是旁系，可这份担子同样不轻。”

“穆知道了。”

“嗯。”

说着，十间苍空在人偶师面前的蒲团坐下，除去看望孙子外，他今天来这也是要让穆忒挑选自己的忍者，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本名册，竹筒的扣击声惊飞了栖在枯山水上的乌鸦。

“叶隐家这代的忍者子弟，都在这了。”

叶隐家，十间家的分家，因血缘离十氏主系太过疏远，如今连苗字都不被赐予，从此冠为叶隐，只认十间为本家。

“如果没有满意的，那就让他们相互厮杀，直至决出最强者。”略带血腥的发言。

穆忒翻看起名册，等他见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不禁微微发笑，“苍空爷爷，我想去叶隐家亲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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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独木桥横在水塘上，脚下是被刻意放置的青蛙和泥鳅，在这间训练场里的都是年龄较小的忍者子弟，但即使如此，训练强度也不会因此减少。

叶隐琉璃，乃是叶隐家顺位第九的继承人，却无法因为这个身份而享有多少尊贵，要是犯了错，惩罚反而会更加严厉。女孩此时正小心翼翼地踩在独木桥上，作为忍者的基本功之一，她已能完成得很不错。

尽头处，年长的师匠审视着每位子弟，见到有人不慎落水，他立刻就高声怒吼，“叶隐信彦！第几次了，训练结束后给我留下来加练！”

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掷出绳镖，把就要溺水的小忍者拽回了岸边，“十间少主的护身忍可是要从你们之中挑选的，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连平衡都掌握不好！要是不能让十间少主满意，你们所有人都要以死谢罪！”

“是…是！”

“明白——！”

怯生生的应答声在桥上响起，训练一直持续到了晌午才结束，小忍者们结伴向着食舍走去，整个上午的训练让他们筋疲力尽，连彼此交谈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幸相较于成年忍者，他们还有大约两个小时的午睡十间，但这点福利也要在不久的将来取消。

“好累啊。”

叶隐纱织抱怨到，“听前辈说，我们这代忍者子弟的训练强度是上一代的四倍，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那个十间少主要是能马上把人挑走的话，我们的训练会不会变得轻松点？”

喋喋不休的纱织并未注意到同伴紧绷的小脸，琉璃不断冲她眨眼，然而等到纱织反应过来时，那位严厉的师匠已经在她身后站了许久。

“师…师匠？！”

“妄议少主——今天的午饭不许吃了，午休时间给我提两桶石头罚站！”不等纱织发出哀鸣，女孩已经被拎出了食舍。

望着同伴被带走的背影，琉璃不住叹息一声，却又立刻捂住嘴警惕地四下张望起来，在叶隐家，对前辈叹气是不允许的。

同情地目送纱织离开，在紧随其后的饥饿感里加快脚步前往食舍，再晚些时候就没饭吃了——尽管纱织被带走了，但琉璃却知道她说得没错，除了一点。

作为与十间少主同代的忍者子弟，即使未被选中成为护身忍，考核前三十五的子弟也要被编入次代隐叶衛門，作为家主的直系忍卫。

据某因在训练时摸鱼而被罚扫厕所的前辈说，当代隐叶衛門便在十间苍空的命令下打出过辉煌战绩，当然，是对忍者而言的。

算上家主护身忍与隐叶衛門，共三十六人，在短短一夜里便将整座防备森严的屋敷血洗，悄无声息。有两百七十二人死于忍者刀下，他们残暴得连门口的狗和土里的蚯蚓都没放过——当警察赶到时，发现所有人都是从后背遇刺，现场也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

仿佛是被他们自己的阴影刺杀。

琉璃将来也要做这些事吗？不知道次任十间家主是个怎样的人，听说性格喜怒无常，十分乖张。

这么想着，琉璃快速解决了眼前的食物，为了多争取哪怕几分钟的午睡时间，只是女孩也不曾想到，自己的疑问如此快便得到了解答。

午后训练时，集结钟被突兀地敲响了。就在连师匠都感到疑惑之际，有忍者从房顶跳下，告诉他们正在发生的事：十间少主十间穆，亲自来叶隐家挑选护身忍。

路上的记忆有些朦胧，叶隐琉璃只记得自己与同伴排队跟着师匠往玄关走去，在那，女孩见到了一队古棕色的蒸汽汽车，无数佩着打刀的护卫向四周警惕，直到那名管家模样的女人打开车门。

于是，琉璃见到了传闻中的十间少主，见到了他苍白的皮肤与深不见底的眼睛。

恍惚中，女孩发觉自己好像与他对上了视线，叶隐琉璃连忙低下头，忍者是不允许直视主公的，她也因此错失了那道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