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偶师想到了从前和欧若拉玩过的某款单挑游戏,一板一眼的招式,套路固定的还击,还有时刻准备的格挡,就像眼前遵循着战法进攻的讨伐军。
仿佛身临其境的回到那个午后,崖底的海浪和树上的知了在炎炎夏日里变形,人偶师和少女躲进屋子里,面前是晃着莹莹幕光的游戏机。
美好的回忆——假使正扮演最终BOSS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
先是远远的一轮箭雨,那几床巨弩紧随其后的亮出尖啸,却都未能击破荆棘织成的密网,讨伐大军又在箭头浇上火油,希望能像烧毁森林那样烧毁荆棘,但石质的植物外肤破灭了这种幻想。
他们终于明白,只有亲手用刀剑贯穿勇者才有获胜的可能:不论荆棘多么坚硬,穆忒本人都是血肉之躯。
于是侧翼的骑兵开始缓缓前进,他们的身体随着马蹄幅度上下摇摆,人偶师看到了不少熟面孔,都是曾在莱茵灾祸中追随自己的士兵。
穆忒从他们的动作里读出犹豫…还有一些恐惧,可能和自己现在的模样太过吓人有关。
即使内心踌躇不定,在命令与同伴的裹挟下也不得不横出骑枪,渐渐提速向勇者冲去,正前方,重甲步兵同样握紧武器,架着棱盾踢出履步。
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地连天。
人偶师不知此行的讨伐大军有多少兵卒,他只看到那堵由人并成的黑墙在地平线下绰动靠近,滚滚烟尘夹着灰烬遍漫沙野,天底没着不详的血光,一切都被那轮高悬的红日所笼罩。
“这就是讨伐过欧若拉的大军。”
也许他就站在少女曾站过的位置,穆忒这么想着,荆棘已经自主活动起来,粗壮的枝条随意扫过,就有成片骑士被打下马,再也爬不起来。
普通的凡人来多少都构不成威胁,但人偶师确信仙子们就藏在讨伐军中,她们不会坐以待毙。
这么想着,荆棘的活性忽然被压制片刻,带刺的坚硬荆条纷纷软了下去,防线刹那间出现缺口,被冲锋的骑兵生生闯入,距离最近的骑士甚至就要递出长枪。
莫妮卡及时动了起来,一片危险的蔷薇花瓣代替勇者迎接了那位骑士。
同时,被眩晕的荆棘沿着脉络波及人偶师,毫无疑问是仙子的手笔。那个坏仙子吗?诅咒就是拜她所赐,坏仙子能干扰荆棘倒也合情合理。
百米距离转瞬即逝,虽然荆棘很快就重新变得活跃,冲锋在最前方的骑士仍抓住机会靠近了勇者,组成洪流攻势直直向他撞来。
分明是紧要关头,穆忒却不住发笑,就在那些正逼近的骑兵里——尽管做足伪装,人偶师仍然认出了她。
“艾特妮蒂。”
轻微的呼唤立刻就被马蹄声掩盖,但那名被人偶师直视的骑士,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轻飘飘的蔷薇花瓣凭空出现,在这地狱般的战场中如此柔弱,而当它们落地,当它们被枪尖挑碎,蔷薇静静地绽出淡紫光辉。
等到光辉晕芒熄灭,发起攻击的骑士皆已化作白骨,森森一地。
穆忒注意到伪装成骑士的艾特妮蒂并未死去,或者说,死去之后便立刻复活了。人偶师意识到:单打独斗的仙子不是自己对手,但他也无法彻底杀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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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统帅们探讨过打败勇者需要付出的代价,从他在莱茵的表现看,卢修斯认为需要至少六千精锐士兵,通过轮番连战的方式耗尽勇者体力,这才能取得胜机。
可真正和勇者交手后,发生的战损却令人胆寒。
披着板甲的王国骑兵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他们曾无往不利,任何胆敢阻拦的敌人只有粉身碎骨这一个下场,即便是莱茵怪物也休想全身而退——在勇者面前却显得如此可笑,所谓的重甲就像提前备好的棺材,被逐个埋葬。
至于步兵,卢修斯在宫廷内见过一种气泡酒,经过剧烈摇晃后再打开木塞,可以看到高高喷起的泡沫,就和此刻,与那些被撬开头颅的士兵们从喉管喷出的鲜血一样。
残余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首批派出的士兵就已死的一干二净。
卢修斯咽了口唾沫,外界的风与火之声被心跳如数盖过,他看到勇者还骑着浴血的白马在战场上游弋,长剑划过具具尸体,血流像小溪般蜿蜒着从剑身滑落。
见不到过往勇者的分毫痕迹,如今的穆忒…更像一位冷酷的魔王。
“华恩。”
卢修斯喊到副官的名字,如果正面不能击败勇者,似乎就只剩一种方法。
命不久矣的大学者被架到阵前。
赤裸裸的威胁。
穆忒一时勒紧缰绳停下动作,他们的目光互为刀锋,遥遥交错,双方各不言语,只有卢修斯推了推副官,让装填好的巨弩瞄准发射。
卢修斯相信勇者明白他的意思:卸下防备,束手就擒地等待攻击。
然而飞驰中的弩箭还是被荆棘撕碎了,勇者用落在阵地不远处的道道雷霆作为回应:他不接受威胁。
“如果你们敢杀死阿尔伯特,我就处决这里的所有人。”人偶师的声音伴着灰烬飞来,让卢修斯咬紧了牙关。
“穆勇者!你究竟要无底线的纵容欧若拉多久,她已经不是公主了!”卢修斯高声吼到,“是国王陛下将年幼的你带回王宫,你现在却要恩将仇报,看着王国毁灭吗!”
“……”
人偶师忽然想起旅行前,死结给下的留言:救国救难的勇者,还是杀人如麻的魔王?似乎从最开始就是伪命题。
勇者的沉默被卢修斯视作回应,就在他束手无策时,下属却带来了一则意料之外的消息。
“看上去你遇到困难了,卢修斯统帅。”艾特妮蒂扇动着翅膀,身边跟着另外两名看不起面容的仙子,“国王支付了代价,请我们来协助你。”
仙子小小的撒了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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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特妮蒂告诉卢修斯,她们有办法让荆棘暂时失活,变成毫无威胁的装饰,但只能维持约半小时的效果,至于勇者掌握的暗魔法和电魔法,仙子能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
“这样就能…战胜穆勇者吗?”
不久,天上吹起一阵风,漫天的晶莹粉尘从天而降,既落在士兵们身上,也让人偶师沾染少许,这是场不分敌我的增益魔法,受到加持的穆特立刻得知效果:增强对电魔法与暗魔法的抗性。
面对人偶师,大军不会再被轻而易举的屠戮了。
卢修斯随后向大军宣布了这个消息,次轮进攻就此开始,怀抱着恐惧与侥幸,士兵们列阵出击。
“……”
从中感觉到了区别于艾妮丝给予的魔法规则,那是属于这个世界,属于仙子的律令。
看着来势汹汹的讨伐军,听着卢修斯一口一个的“怪物”,人偶师也不免升起戾气。
也许在最开始就要抛弃仁慈,迅速地将所有敌人消灭干净——但届时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凡人士兵,而是更为难缠,甚至超量级的古代怪物了吧。
自从穆忒得知怪物起源,并一定程度上会受仙子的影响后,他便始终在小心翼翼地规避态势升级,盖因人偶师无法保证胜过那夜在维城遇到的怪物。
“到头来也只是欺负一下普通人。”自嘲地笑了笑,然后面露狰狞,高举骑枪向包围而来的人墙冲去。
妄改岁月,何其艰难——非凡加及吾身,敌人亦不寻常,就像一条没入海底的不归路,越往前越黑暗,越深入越无望。
在人偶师与大军接刃前,第二场粉尘之风吹起了,这次遭殃的是荆棘,凡是被吹过的触枝纷纷枯败,它们挣扎着,但还是不甘的萎靡下去。
荆棘的诞生由三位仙子共同造就,两道祝福,一道诅咒,现在都被短暂地抢了回去。
又一倚仗受到剥夺,闯入兵阵中的穆忒开始受伤,他不再有余力保护坐下的白马,莫妮卡在乱战中被削掉右眼,灰白色的眼球滚落于地,不知是谁将其踩得粉碎。
【艾妮斯-御雷倩影-掣驰焦雷】
曲线的连锁雷霆在士兵之间跳动,伤害却大大衰减,本该令血肉和铁化作焦炭的电光如今只会造成麻痹,不过能使敌人变成靶子,也足够了。
扬起、刺入、再拔出,骑枪反复不断地将士兵连甲洞穿,看着他们死前惊恐的眼神,再用力一挥,尸体便甩了出去。
直到枪尖遍布缺口,开始变得滞钝,穆忒就将骑枪远远掷出,抽剑劈砍过去。莫妮卡的马蹄边上已经堆满尸体,在一片兵器碰撞的嘈杂战场上,人偶师始终缄默不语,只有溅到身上的血液在不断累积。
对还在远处观战的士兵而言,勇者正和死神划上等号。
卢修斯按着佩剑,克制亲战的冲动,他悄悄望向背后,仙子已经消失不见——艾特妮蒂告诉他,胜利的条件不在于杀死勇者。
“……”
交战中的人偶师忽然脸色一变,不安的预感促使着他频频回头,而当穆忒发现有道极其细微的痕迹绕过战场,偷偷接近高塔时,前所未有的惊惧占据了他整片心海。
即使会让魔力枯竭,还是果断增强了电魔法的强度,先快速杀死周围的所有敌人,然后调头向高塔驰骋而去。
“艾特妮蒂——!”
才刚刚溜到高塔门口的仙子被吓得一激灵,回头就对上了人偶师凶戾的目光,艾特妮蒂惊慌失措地加快了翅膀扇动的频率,但转眼就被莫妮卡上,让穆忒掐住脖子。
“呜呃…”
艾特妮蒂挣扎着,感受着他不断收紧的虎口,仙子便清楚了勇者的决意:杀死所有胆敢威胁欧若拉的敌人。
窒息感不住涌上,与穆忒那冰冷的眼神对视着,这时,艾特妮蒂却在痛苦中露出了勉强的微笑,“B计划!”
B计划?
不等人偶师疑惑,只感觉到胸口一凉,低头看去,有把锋锐的短剑从后背刺出,像他洞穿其他士兵那样将自己洞穿,剑首尚且滴着血。
人偶师僵硬地回过头,是另外两名没见过的仙子,她们用魔力共同制作出这把兵器,才成功击破荆棘和蔷薇组成的防护,并刺进人偶师体内,随后,释放而出的魔力在瞬间搅碎了他的内脏。
“对…对不起!”
被视线扫到的仙子显出了些许怯弱,她连忙解释,“我、我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没事的!等故事结束,你和公主都会复活的。”
“可故事轨迹要是没能按部就班的发展…”
“我们…”
“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眼前渐渐黑了下去,仙子后面都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
“应、应该不可能救活了吧,艾特妮蒂,接下来怎么办?还需要去把公主…”
“卢修斯快赶到这了,还是按正常发展那样都交给王国军吧,克萝诺米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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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做了个并不美好的梦,她看到远处横着一排弓箭手,之后,遮天蔽日的箭雨盖了下来,锋利的羽矢贯穿了自己,将她死死钉在地上,眼睛、嘴巴、胸口,身体四处都是火辣辣的痛。
“!”
少女惊醒过来,那抹余悸却挥之不去,“是梦?”
不…不是梦,背后的荆棘根须像变成了扎在肉里的刀子,刺得欧若拉生疼,而在高塔外,隐隐的沉重步履声正在靠近,不自觉地在房间里找起勇者,却只见到他换下的常服。
在这时听到莫妮卡发出的悲鸣,少女心里一沉,不由想起了薇儿丹蒂带来的消息。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脚步急促的跑向庭院,耳边的发梢被气流扬起,高塔里静悄悄的,不安也愈发强烈,等走出高塔,心中的惊悸便彻底化作现实。
勇者血淋淋的倒在白马背上,双手无力瘫下,那身用以防护的板甲破了一个大洞,头盔也咕噜噜的在地上滚着,一直滚到了卢修斯脚边。
“……”
这时还敢跟着他前来的都是精锐近卫,他们的视线汇聚在生死不明的人偶师上,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还在跟王国军鏖战的勇者就这么死了。
卢修斯却更加关注穆忒背上的荆棘,他看了看人偶师,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欧若拉,凝视着将两者相连的荆棘。
欧若拉读出了卢修斯复杂视线中的含义,见到了他眼中残留的,那位在莱茵灾祸中无两的勇者背影——公主殿下,你用诅咒害死了勇者?
不…不是这样的…
想要解释,心灵却显得苍白,她望着人偶师的身影,有些发懵。
卢修斯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拔出佩剑,寒光闪烁,“该结束了。”
附近的树冠上还燃着几丛火焰,摇曳的红光倒影在欧若拉眼里,少女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前走去,为了更加靠近勇者一点。
咔。
在卢修斯经过穆忒身边时,人偶师垂死的手忽然动了起来,将他按在原地。
“穆勇者?!”
“勇者大人!”
欧若拉的肩膀颤了颤,紧接着是自心底涌出的发狂般的庆幸。卢修斯却截然相反,他骤然生出恐惧,而惊呼之后,一条雷蛇蹿遍了他的全身,卢修斯看到勇者睁开眼,那是双几乎浸满鲜血,连瞳孔都看不见的眼睛。
“卢修斯…我想起来了,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人偶师露出一道莫名的笑,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几乎只剩半口气,“不过那时,你还只是回忆里的一张漆黑剪纸。”
“……”
“得罪!”
借着还未消去的仙子祝福,卢修斯面容一狠,在麻痹还未蔓延全身之际立刻做出反应,他毫不犹豫地将勇者拽下马,横过剑就在他的脖子上抹过。
笔直的血线划过半空,由动脉喷出血液飞出很远,一直溅到了欧若拉脸上,滚汤的血液沿着颊线滑落,从下巴滴进胸口。
“等……”
呼声还未发出就噎在喉咙里,瞳孔蓦然扩张,这时,就连晦暗的泛天红光都显得刺眼。
勇者清晰得好似近在眼前,她能看到穆忒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刀刃抹过皮肤发出的声响宛如窃窃低语,却令欧若拉震耳欲聋;脸颊上的血液缓慢流淌,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少女皮肤烧伤;淡淡血腥萦绕徘徊,像是高塔里那扇古旧的门的合页,腐朽发锈。
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思绪一时陷入空白。
「欧若拉不会让勇者大人受伤。」
前不久才说过的话就回荡在脑海中,这时却在眼睁睁看着鲜血染红地面。
“勇——!!!”
歇斯底里的怒吼还未发出就已嘶哑,公主的喊声像是消失进了天空,一片静寂——包括那些忽然动起来的荆棘——新的养分以欧若拉为源泉供向无数荆棘,仙子烙上的枷锁被重重突破。
前所未有的狰狞、前所未有的巨大、前所未有的恐怖,萎靡在战场上的荆棘顷刻而至,它们交缠成一头小山般的恐怖怪物,然后张开獠牙,露出了宛如昆虫般的口器。
“把勇者…”
汩汩殷红从眼睑滑落,仿佛公主正流下的血泪。
“把勇者大人…还给我——!!!”
当穆忒从背上滚落,一直沉默的莫妮卡忽然暴起,高高扬起前蹄往卢修斯头上踩去,卢修斯慌乱做出反击并本能躲避,不幸被白马踩中肩膀,但他的剑也刺进莫妮卡腹部,划拉出凌乱的肠子。
无数细碎的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未能做出反应的近卫当即就葬身巨口,而及时躲开的士兵在尝试反击时,又因荆棘坚硬如铁的外肤绝望。
在穆忒手中还有所收敛的荆条彻底肆虐开来,城墙般的触须从半空拍下,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横贯大地,同时还有超过半数的讨伐军永远留在了这里。
人偶师在第一时间被抢了回来,由欧若拉接过并紧紧抱在怀里,这时的穆忒尚且还能睁出一条缝隙,见到少女逐渐苍白的脸色,他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停,下…”
欧若拉没听,只是哭着撕下裙摆然后捂在人偶师脖子上,希望这些布料能发挥绷带的作用。
“……”
阖上眼,用仅存的力气,从怀里取出那了条与欧若拉作为信物的项链。
「王后赠与女儿的项链,曾是防御类魔法饰品,如今则寄托着一位母亲的守护与思念。」
将吊坠贴上欧若拉的脸颊,刺眼的白光随即破出,强大的魔力在瞬间中断了欧若拉与荆棘的联系,突如其来的冲击令少女失去意识,也令荆棘重新萎靡下去,然而此刻,地上已见不到还能站着的人影。
“女儿!”
借由项链的力量,王后的投影短暂出现了,当她远在王宫的灵魂遭到触动时,她就知道项链被触发,自己的女儿肯定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势。
第一眼便见到不省人事的欧若拉,慌乱地扑过去,虽然无法直接触摸到少女,但通过还在起伏的胸脯,总归是能确认欧若拉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公主没事…咳!”
“穆勇者?!”被人偶师此时的状况吓了一跳,身上两处致命伤,但却奇迹般地还能活动。
缓了一会,穆忒才接着说到,“仙子们以为用魔力搅碎内脏就能让我死去…可我的身体器官早就被替换成荆棘了。”
接着就是大口大口的喘气,“现在,还能吊着半条命。”
说到这,穆忒无奈地闭上眼,全靠着荆棘的坚韧他才能勉强说话,但情况维持不了多久,自己恐怕会在荆棘恢复活性前死去。
“仙子…们?”王后好像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不由得重复了一遍,“为什么?当年应该只有一位仙子被…”
话到半路便戛然而止,却足够引起人偶师的注意,“当年——可以详细说说吗?”
王后犹豫了会,“你真的不需要先处理下伤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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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王族来说,应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与兄弟争夺王位的王子为了赢取胜利,便与仙子签订契约,要求她暗中杀死自己的手足。但在这名王子夺下王位后,又担心仙子泄露契约致使宝座不稳,便决心杀害这位仙子。
国王成功了一半,仙子临死前成功逃走了。
这就是王后所说的,当年的事。
“在历史上…还真是见怪不怪。”人偶师如此评价到,“那位仙子的名字,叫什么?”
“克萝…诺米娅。”
克萝诺米娅?就是那位杀死自己前还说着对不起的,看上去十分胆小懦弱的仙子,却帮助国王杀害了他的兄弟?
她就是那位坏仙子?不,依稀记得艾特妮蒂说过她并不坏。
“……”
层层的矛盾感出现了。
分明怯弱的仙子却接下了暗杀契约,分明拥有强大的魔法却会被凡人重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居然真的是你们。”人偶师忽然不住发笑,当那困扰许久的谜题拨云见日时,才发现答案就在身边。
“穆勇者?”
“我没事,不如说,我从未像现在这么畅快过。”
「童话」的开端,他找了许久,此刻就在王后的口中被娓娓叙出,如今,终于能将整篇故事都连通起来了——国王的旧事,欧若拉的赐福,逃离王城的那夜,乃至莱茵进犯,大公供奉的雕塑,还有种种「阅读痕迹」。
尽管只在「正文」中以配角形式出现,却如此切实的参与了每一场转折,乃至起因、过程、结尾,恰恰证明——仙子们就是那反复阅读「童话」的非凡因素,是观察世界的那只眼,是改变过去必须解决的敌人。
“……”
姑且不论某些疑点:例如为什么「童话」会以欧若拉为主角,为什么仙子会有明显异常的别名——现在明白又有什么用呢。死结啊,我现在该怎么办,甚至连艾妮斯的魔法都不能将仙子杀死。
“……”
人偶师忽然觉得这是冥冥之中对他的惩罚:为了自私的改变过去,有多少无辜人死于自己这双手。
但…不能停下,就这样承认我的自私,然后一以贯之。
有什么,是我还能做的?
“王后陛下,讨伐军全军覆没,公主殿下不可能再被王国接纳了。”人偶师虚弱地说到,“索菲娅…请您让她来带走公主,然后,躲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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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一条淘气的小蛇钻进了穆忒手心,冰凉的感触润及全身,恍惚中,身体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疑惑地睁开眼,却是几根荆棘,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嫩绿色外表。
哪里来的?
循着枝藤看过去,最终停在了欧若拉后背。
王后的投影已经消失了,少女还在睡着,她皱着眉毛,满是血污的面容带着别样的宁致。这时,在人偶师体表游动的荆棘忽然往下刺进皮肤。
先是错愕,紧接着失声笑出,人偶师终于明白最后一部分荆棘,为什么始终不肯脱离欧若拉了。那是最早从公主体内萌发的幼芽,与少女神经相连,代行着她的意志。
欧若拉不愿放手,所以荆棘忍着亲近将勇者拒绝——而理由,大抵因为,这是公主最后能保护勇者的手段。
包括自己以内的所有荆棘都受到压制,但公主体内的荆芽却维持着活性,足以为他带来新的生机。
“那就请重造我的血肉吧…欧若拉。”
像是得到少女的允诺,最后属于欧若拉的荆棘倾巢而出,它们像小蛇般沿着地面爬行,最后钻入人偶师体内。宛如提线木偶般被吊了起来,一点养分从主枝通往分枝,直到所有触枝都脱离低迷,如潮水般向着人偶师涌来。
时至此刻,勇者如愿以偿地接过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