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篇献给一位薇姬娜单推人。

‘‘此片大陆以新月之名长存，所有的信徒皆沐浴于月之女神的光辉下。’’

‘‘生命以新月的轮回而周而复始，灵魂以潮汐的起落从静谧中解脱。’’

洗漱好的人偶师翻看着新月教典，尽管他已经对上面的戒言倒背如流，但还是总想再看一下。

教典里的女神圣洁无暇，通篇都是对其的赞颂，甚至还会掺杂几首圣歌，让人很难不怀疑这本教典的专业性。

‘‘新月吗......’’

他闭合上教典，看向窗外的满月。

在人偶师的印象里，满月的样貌一直如此，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光芒，以及自己同样的思考。

‘‘月亮总是永恒不变啊。’’

月之女神永远在注视大陆上的人们，因此祂的面孔永远正对着大陆，这是教典里给予的解释。

夜已经深了，人偶师打了个哈欠，抛弃了脑中的思考

‘‘雪拉大人，愿您祝福您的信徒做个好梦。’’

说完这甚至不算是祈祷的睡前祝词，人偶师躺上床，渐渐沉入了梦乡。

窗外冷清的月光穿过窗户，洒在人偶师的脸上。月光大盛，人偶师的灵魂被月光牵引了出来，循着月光向天上的满月飘去。

星光的粒子钻入到人偶师的灵魂内，随着他一同行动。

......

人偶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荒无人烟，天黑地白，空中繁星成片，在墨黑色的夜空中频频闪烁，地上什么也没有，一眼望去，只有脚下白色的发光土壤。

明明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人偶师却并无恐惧，反而格外安心。

‘‘前来。’’

一道神圣而温和的女声响起，人偶师脚下的土壤开始变幻，将他下沉到地底深处。

在短暂的黑暗后，人偶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与外界不同，柔软的沙滩上泛着点点金黄，星光融入到海水里，随浪潮一次次的翻涌，天空朦胧昏暗，地面却璀璨一片，一切景色显得梦幻而不真切。

纵使人偶师有再多的疑惑，也只得被这梦幻的景色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一位高挑而超脱于世的女人正静静的站着，她面朝着大海，身上的白色羽袍随风而轻轻飘动，背后的弯月轮隔空悬着，月华和星光在其上缓缓流动。

她的神态静默，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整片大海的星光。

翻涌而上的浪潮自动为其让出一片空地，仿佛对其十分尊敬。

人偶师总感觉她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您好？’’人偶师试探性的打了个招呼。

女人转过头来，眼瞳中倒映出人偶师的样子。

那金色的瞳孔仿佛看穿了人偶师的心灵，他感觉一切谎言都无法在她面前实现。

‘‘我的孩子，’’

她轻声开口道，声音有种无法让人抗拒的魔力。

‘‘我要到那里去，你要和我一起吗？’’

‘‘好。’’

人偶师甚至没有询问她要做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不需拒绝眼前的身影。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在人偶师的注视下踏入海中。

当她的双足触及到海的那一刻，汹涌翻腾的浪潮戛然而止，本来波澜壮阔的海洋忽然变得十分平静，她的脚步在如镜子般平整的海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女神行至无名之海上，轻声呢喃着你的名讳。’’

她抬起手，将海中的星光吸附于掌中。

‘‘拥有无垢灵魂之人啊，请将汝之梦境无限蔓延，临到那无名之海之中央，让祂之身影莅临。’’

她低下眉，念出最后一句话。

“你铭记着祂，一如祂所铭记着你。”！

霎时，她手中的星光飘然落下，从这未知的时空中开出一条裂隙，通向某人梦境的深处。

女人缓缓踏入其中，还不忘回头看一眼人偶师。

人偶师连忙跟着她踏入裂隙，又来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这是一座残败的教堂，女神的雕像被正放于大殿前方，殿中静悄悄的，没有圣歌，没有祈祷，更没有赞颂，只有一个少女跪坐于宽阔的殿中，她双手紧握于胸前，头颅低垂，双眼微闭，棕黄色的长发垂下，发梢轻触着地面。

月光穿过教堂的琉璃瓦，洒在她的身上，如同为她轻盖一层薄纱。

‘‘薇姬娜？’’人偶师出声，但本人似乎并不能听到。

纤细洁白的女人望着那跪坐了许久的身影，缓缓向其走去。

‘‘神明大人，’’长跪的少女轻声开口。

‘‘我想向您忏悔我的罪孽。’’

‘‘你有何罪孽？’’

少女仍是没有听到，自顾自的仍继续说着。

‘‘我忽然忘记那些受难的面孔了。’’

‘‘明明我还记着他们的哭喊和绝望，但我却忘记了他们的面容。’’

‘‘我每次都会梦见那些无面的人向我哭喊着为什么忘掉他们，为什么无法拯救哪怕一个人。’’

少女仍然跪坐，但肩头止不住的颤抖。

‘‘我好害怕，如果有一天我连他们的绝望都一同遗忘掉，我是否还有资格为他们向您祈祷。’’

少女抬起头，望着神像的眼神满是迷茫。

‘‘我似乎无法为他们感到悲伤了。’’

人偶师怔住了，他曾经了解过那场灾难中许多薇姬娜认识的人都死去了，尸骨无存，许多人甚至连最后的画像和名字都没留下来，最后只留下一个无名无姓的墓碑来告诉世人，一条生命曾经的逝去。

鲜少有人还能记得他们的故事和样貌，随着这些人也不断的离开，那些人在世界上的痕迹仿佛被抹除了。

‘‘如果连我都忘记了他们，那谁来为他们祭奠？’’

少女的声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女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站在少女的背后，眼中尽是温柔。

‘‘如果你真的会忘记他们，’’

女人俯下身去，胸贴在少女的背后，修长的手臂搂住少女的脖颈，头颅倾靠在她的耳边，手指轻轻拂去她的泪滴。

‘‘那为何你现在，看起来如此的悲伤呢？’’

少女的眼眶中流下一滴滴泪珠，从脸颊上划过，坠落而下，打湿了地面。

‘‘我......为什么......会......’’

少女擦了擦眼泪，却没有止住。

‘‘我的孩子，不必自责，那不是你的错。’’

她轻声呢喃着：

‘‘他们不再能言语，因此失去了嘴巴。’’

‘‘他们不再能呼吸，因此失去了口鼻。’’

‘‘他们不再能看见，因此失去了眼睛。’’

‘‘他们不再能听闻，因此失去了耳朵。’’

‘‘但他们还能感受到你的思念，因此他们还有形体，还有心。’’

人偶师正静静的听着，忽然感觉自己体内的星光似乎淡了几分。

他看着星光从体内逃出，渐渐凝成人的形状。

那是许多人偶师未曾见过的人，他们全都静默不语，在薇姬娜的身边围绕着。

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缓缓揉着少女的头，没有眼睛，却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少女。

一个小女孩在少女面前活脱脱的跑着，没有嘴巴，周围却洋溢起欢快的笑声。

一位修女静静陪在少女身旁，没有耳朵，却仍做倾听状，倾听着世人的愿望。

一位吟游诗人倚靠在殿中的神柱旁，没有口鼻，却仍细嗅着指尖的小花。

然后人偶师呆呆的看着这梦幻般的一幕，久久无声。

‘‘他们仍思念着你，亦如你仍思念着他们’’

少女在万籁无声的冥冥中，感到有什么她所熟悉的东西回来了，静悄悄的围在她的身旁。

她站起身向周围望去，却只发现了远远站在背后的人偶师。

‘‘人偶师大人？什么时候......’’

人偶师猛地一惊，发觉自己好像被发现了。

‘‘这么快就轮到我上场了，这是我该出来的时候吗......’’

人偶师在心里吐槽道。

少女看着他走近，眼中有些藏不住的慌乱。

‘‘人偶师大人，您先别过来，我还没整理好......’’

人偶师并没有听她的话语，只是自顾自的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通红的眼眶。

他将她轻轻地拢入怀中，什么话也没有说。

‘‘人偶师大人，您这是......’’

她感受着人偶师宽阔温暖的胸膛，聆听着心脏平稳有力的跃动声。

少女紧闭的心扉仿佛被这强有力的心跳拽开来，隐藏在心里的悲伤如决堤般汹涌而出。

少女的哭声在人偶师怀中响起，其中充斥着即使压抑也遮掩不住的强烈的悲伤。

纤细洁白的女人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满是幽怨，尤其是在盯着人偶师的时候，仿佛在说‘‘我说了这么久她一句也没听见，你一个拥抱就劝好了’’。

人偶师：......不是，这能怪我吗？

当然，一切皆是无声，只有少女的哭泣在大殿中回响。

许久过后，少女的悲伤渐渐止住，哭声平息下来。

她离开人偶师的怀中，眼眶略红。

‘‘抱歉让您知道我这副模样，我明明不该在您面前如此失态的。’’

人偶师看着胸前的泪痕，无奈的笑了笑。

但他丝毫没有在意，拉起薇姬娜的手，向着神殿外走去。

‘‘人偶师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

人偶师并没有回答她，反而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幽怨的女人。

女人似乎理解了人偶师想要做什么，但目光更加的幽怨了。

她手一挥，那道裂缝再度被开启，随即她扭过头去，不愿再多看一眼两人。

人偶师对她投以感激的目光，拉着薇姬娜钻入了裂缝。

两人进去后，那道裂缝缓缓关闭，然后消失在黑暗深处。

教堂中只剩下女人和那座女神雕像，空气一度的寂静下来。

女人回头望向大殿门外，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神像与女人的脸重合，带着如月光般宁静的微笑。

人偶师从裂缝中跳出，脚踩在柔软而点点闪烁的沙滩上，转过头将薇姬娜也拉了出来。

是的，人偶师带着薇姬娜来到了这如梦似幻的地方，月亮的最深处。

少女看着她从未见过的梦幻般的景象，久久不能言语。

不等她多想，人偶师拉着她在沙滩上散步了起来。

两人的脚印在向前蔓延，听着那大海不休的涛声，悲伤的心灵也会渐渐的平静。

少女并没有问眼前的身影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只是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忽然，人偶师停住脚步，抬起手臂指向一个地方，眼中欣喜。

少女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片由星光组成的溪流。

它从遥而不可及的天边浮泛而下，星光如河水般流动，汇到尽头的汪洋之中，随着潮汐的起落，在岸边奔涌而上，在沙滩上留下了璀璨

的一瞬，而又消失不见，如此循环往复。

人偶师坐了下来，望着那条星光的溪流，拍了拍身旁的沙滩。

少女会意，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坐在人偶师的身边。

海水涌了上来，星光在他们的脚边游动和浮泛，两人的眼前满是点点的星光。

少女用双手捧起一盏海水，看着那光的粒子在水中闪烁和变化。

本来遥不可及的星光在这里变得触手可及，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水中欢快的跃动。

少女捧着那束星光，抬头望向人偶师，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

周围的声音似乎消失了，涛声和风声全然沉寂，少女只听得到自己那喧闹到令人烦躁的心跳声。

两人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着对方的样貌，气氛陷入了旑旎。

唇与唇在相互靠近，心与心在彼此交融。

‘‘神明大人啊，’’

少女闭上眼睛，在心中虔诚的诉说着。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罪孽的话，’’

少女仰起头，手放在人偶师的胸前，也由他抱住自己的身躯。

‘‘那么请您原谅我，’’

少女献上自己的吻，两人的唇紧紧贴合着，很久很久也没有分开。

‘‘因为我永远不会因其向您忏悔了。’’

......

夜尽天明，人偶师从自己的床上醒来，看着床前的薇姬娜。

‘‘人偶师大人，能否请您陪我去一个地方。’’

......

两人来到一座墓园，少女站在四个无名石碑的前面，望着它们久久无声。

沉默了许久，少女从回忆中挣脱，缓缓说道。

‘‘这是一个老妇人，她总是会做一些自制的饼干，送到人们的手上，但每次都会给我多一些。’’

‘‘这是一个小女孩，她很顽皮，总是在女神像前跑来跑去，但很善良，每次来的时候手上总有几朵花送给我。”

‘‘这是我的一个同事，她乐于倾听别人的苦诉，对自己却半句不提，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她的真名。’’

‘‘这是个奇怪的家伙，他总是在教堂前唱歌，还时常偷摘教会花圃里的花，因此他总是被那个同事驱赶。’’

少女依次放下四个花束在墓碑面前，抚摸着那落了许久灰尘的石碑。

‘‘我好想念你们。’’

人偶师并没有说什么，默默的站到薇姬娜的身旁，闭上眼睛，双手做祈祷状放于胸前，与少女一同轻语着。

‘‘身躯在新月的轮转中得到新生，灵魂在无尽之海中被女神所拯救。’’

‘‘失魂而落魄之人啊，愿月光指引你的前路，愿你的名讳被祂呢喃。’’

......

（尾声）

薇姬娜早已离开，而人偶师仍站在墓园里。

他忽然转过身，抬头望向天上那即将被日光所掩住的月亮。

‘‘感谢您的救赎，雪拉大人。’’

在人偶师眼里，四个即将消散的灵魂在见了薇姬娜最后一面后，便回到了天穹之上。

月亮仿佛赌气一般，消失在了天空的深处。

最近秋风状态有点不太对，这篇写的也总感觉没尽兴，有时间的话，秋风会重新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