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金镇的居民们都说,镇子外的森林中,有一颗遮天树,十分有灵性,向它许愿,十有八九能够灵验。
我望着这颗被我连夜拔根移来的遮天树,踌躇许久,迟疑地嘀咕了一句:“我想要一个跟我一样,没有生老病痛的同伴。”
这颗遮天树,是我从其他岛屿隔空移植过来的,彼时整个贝雅大陆仅此一颗,还是一颗小幼苗,我就种在了家中的后院里,希望它能够长长久久地陪我日暮日落。
可我委实没有想到,它长得如此之快,我扩建了几次院落,都没赶上它生长的速度。
后来,它在这片小树林中太过惹眼,开始引来附近城镇的居民观看,无奈之下,我毁去了房屋,让它看起来像是自由生长的无主之物。
而我,也搬到了人群之中,经年累月地看遮天树成长。
城中的居民皆说遮天树有灵性,能够实现他们一些愿望。
这不免也让我生出一分期待,万一就实现了呢?但我有无数的岁月,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便是一个能够一直陪伴我的同伴。
遮天树向来是自生自灭的,但自从我对它有了希望与期待,我来看它的次数就频繁了起来,每次还会召唤些云朵来给遮天树浇浇水。
日复一日,当我第九十九次对着遮天树许愿,并召唤来云朵准备降雨时,遮天树居然撑开树叶,织成伞状,摇晃起来。
“原来真有灵性。早吱声不就完了嘛,哪至于到今天快被我淹死的地步。”我有些幸灾乐祸,准备今夜就不回城镇了。
我拍了拍它的树干,斜靠着入睡,睡前也没忘了叮嘱一句:“记得,如果不想每天被淹,想办法给我一个同伴。”
醒来时,有一只鼠状的生物翘着毛茸茸的尾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俯视着看着我。
对,它在俯视我,这是只比我大了两倍的松鼠。
我有点错愕。
贝雅大陆之前没有过这种生物的身影,它的毛发蓬松柔软,我决定暂且叫它,松鼠。
似是这我到哪,它就跟到哪。
这让我一时不敢回到城镇之中,太过引人注目。
我只好又在森林深处,凭空支起一间房屋,让它居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我顿时有些后悔,这只松鼠看起来很能吃,我又没什么花销,一直没设法攒下金币。
这一刻,我才知道了囊中羞涩的含义。
为了不暴露我的财政问题,我考虑将这只巨型松鼠送回遮天树那去。
面子问题重于一切。
然而这只松鼠很快就打消了我的顾虑。我尝试了各种料理,它一概不吃,饿的慌了,就将我家中翻得乱七八糟。
我又将它领到遮天树下,循循善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棵树就是你母亲…我剜点儿树汁液儿给你喝?”
遮天树闻言抖成了筛子,咕咚咕咚给我扔出好些果子,足足堆了我半腰高。
我拿起来咬了咬,差点磕蹦了牙。
正欲发火时,边上的松鼠却是一口一个吃的欢畅。
我和松鼠合力搬了好几趟,才将这些坚硬的果子挪回了家中,储存了起来。
但我觉得不能坐吃山空,于是将半屋子的果子都存了起来,顺便在屋后埋了好几颗果子,期望它们来年争点气,让家里的松鼠能够自给自足。
出于长远考虑,第二日,我又带松鼠去找了它的母亲。
过了这么久,我见过连夜跑路的土匪,投资失败的商人,名誉扫地的骗子…但连夜跑路的遮天树,我着实也是第一次见…
原先栽着遮天树的地方,只余下深凹的一个圆坑。
我不明白遮天树的这个举动有什么意义,我能把他连根拔来,它还能躲到哪去?
但我也不急,家里的果子毕竟现下也够松鼠吃大半年的,来年可能屋后的种子也该长成了。
闲来无事,我就教松鼠文化,给它说长年累积的小故事。
它妈跑了,我只能多担待着点儿。
念了许久的故事之后,一个下午,我在院中打扫着松鼠啃剩下的果壳,开始寻求它的意见,让它给自己取个喜欢的名字。
松鼠提议,故事中熔火龙最为霸气,它想叫熔火龙。
我拒绝了它的提议,并表达了我的意见:“咱们多少也是个文化人,也得讲究个鼠如其名…其实吧,你这么爱听故事,应该明白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讲到这里,我突然脑中灵光一动,扔了扫帚奔到松鼠跟前,激动的告诉它,我的决定:“你就叫如玉!”
如玉一听,停止了正啃着的果子的东西,僵在原地,果子掉到了地上而不自知。
果然,如玉很是喜欢这个名字。
一锤定音。
每天的日子都平平无奇,如玉确实给予了我陪伴,却也让我再次远离了热闹的城镇。
我不敢让它面对人群,怕惹人非议,也怕如玉被当做异类。
我问过如玉的来历,它只是摇头,一问三不知,眼神里的疑惑比我更重。
如玉的日常便是吃果子,粘着我,睡觉。
然后开始第二天。
我心下纠结,这个同伴对于我来说,很没有也没什么区别,要不然,把遮天树抓回来,把这如玉给它塞回去?毕竟在我这也没啥用。
如玉似是能猜透我的想法,在我付诸行动前,如玉开始外出捡些食材,想方设法给我做各种料理;会自己打扫吃剩的果壳;甚至,它开始给屋后开始发芽的小果树苗门浇水,这应该是跟我学的…
夕阳西下,树木的影子在照射下,被拉的很是绵长。这里已经是森林的深处,一般很少有人会来,每当入夜后,就显得寂寥而落寞,似乎连人间烟火气都已经远离。
但今天却是例外。
今天,来了一位路人,大约是迷路了,也没敲门,径直便进了我家小院。
这位路人看到如玉时,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却没表达出来,只是向我询问了回到城镇的路径。
如玉最近大约是害怕被我赶回去,很是贴心,屁颠屁颠主动去给这路人端了一碗水,还给他捎上了几个果子,示意他路上吃。
我不知这个路人回到城镇中是怎么说的,大约便是森林中有一只鼠精,啃食了那颗有灵性的遮天树,是个祸害一类的的吧。
那些居民带着锄头,斧头,大剑上门时,便是叫嚷着让我家如玉把遮天树赔给他们。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直接当场把遮天树给他们搬过来,那我家可就不止如玉一个异类了,加上我,全家都是异类。
居民们劈头盖脸的痛斥,他们将我和如玉的小屋砸的一片狼藉,就像我和如玉做了什么为人不齿,令人无比痛恨的可恶勾当。
我本不欲和这些平庸的居民发生争执与战斗,如玉却是在瞧见居民们欲对我动手时,看不下去了。它挡在小屋门前,犹如遮天树一般。
这天,我才知道,如玉有比如强大的战斗能力,它虽然庞大而臃肿,行动却十分敏捷迅速。居民们的武器几乎还未能割伤如玉的毛发,而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战斗能力,奄奄一息。
可道是,人言可畏。
相传,城镇外的林子深处,有一只吃人的怪物,擅防御技能,与群攻以太法术,威力巨大,城中青壮年皆被其食,残暴肆虐。
我真的找不到遮天树了。
这家伙因为留下了每天被水淹的阴影,居然在贝雅大陆开枝散叶,让我分不清哪颗才是它的原身,也不好全搬到一处,一起火烧水淹着威胁。
幸亏屋后的小果树,已经能结出如玉喜爱的果子。
我在家园中另僻了一方小天地,将如玉藏在其中,并把屋后的果树都移植了进去。
那里就成了它的全世界,我再也未曾让它出现在贝雅大陆。
每周,我都开启家中的传送阵,去陪伴如玉片刻。
我知道它很孤独,长长久久的孤独。
我在世间,它在我的一方小天地中。
后记
我已经避世多年,在天空中的岛屿,一处废弃的遗迹之中。他们都将我视为疯狂的代名词,我成了危险的代表。
那天之后,我再未见过如玉。
后来,听说秘密还是暴露了,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我收了一个徒弟,向他谈及被我封在家园中的如玉,并叮嘱他定要妥善照顾如玉。
他将如玉作为训练战士的场地,成功者似乎还会获得一定的奖励。
再后来的事情,已经再无人与我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