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是故事的开始,也是离别的倒计时。

泛黄的日记本记载着太多故事,而我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黄昏聒噪冗长的蝉鸣,空调定格在24度,这是一个难得的周末,我从床上爬起,走到窗边朝下望去:斑驳流动的树影,光线暗淡的路灯,氤氲着热气的晚风,还有偶尔路过的行人。挠了挠凌乱的头发,不宜出门。回头看着卧室中褶皱的床单,独居多年的我决定好好收拾一下。
在仓库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轻轻一吹就开始漫天飞舞,扇了扇面前融入空气不见踪影的尘埃,我伸手打开了纸箱,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二三十个不同风格的笔记本,那是我从小学就开始写的日记。写日记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习惯,即使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了,忙碌的工作和繁杂的琐事已经让我觉得筋疲力尽了。
随手拿起一本,即使保存的很完好也依然有一种年代感,上面贴着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贴图,翻开后,里面那歪歪扭扭青涩懵懂的字迹,有一种努力想要写好的感觉,当时我肯定也想在新笔记本的第一页写出最工整的字迹。
边看,边回忆,边傻笑,时间轻轻的从翻阅着日记的指尖划过,头顶只有一盏泛着昏黄的灯光陪着我,偌大的纸箱里只留下最后一个笔记本,封面风格已经明显成熟了很多,很明显是我大学时期的日记本。
突如其来的相遇,始料未及的喜欢,猝不及防的再见和毫不留情的散场。
暑假结束了,夏天在灿烂了一个季节,就要悄然离去,我也要在这个夏末离开了,与你不再相见,只有那份匆忙的痕迹,让平淡的生活拥有了绚烂点缀。
在这个路遥马疾的人间,真的有人把爱意藏了好多年。
在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我们笑着说了再见,真的再也没见。
合上日记本,思绪渐被回忆侵蚀,那些故事像列车,匆匆忙忙的略过,揉了揉发酸的鼻尖,轻轻的叹了口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
我可能忘了年少的自己,但我始终记得那个夏天,周围的人的喧闹和放肆招摇的风,还有我身旁的你。
洗了个澡,刮了稍显邋遢的胡子,换了件白色短袖来到阳台,倚靠着阳台的栏杆,放下刚从冰箱拿出的可乐,点了一根烟。对面华灯初上,楼下广场里的中学生补课放学后嬉笑打闹,温文尔雅的少女带着耳机低头抚摸着白猫,一旁站着斜背书包拿着冰棒的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决定带着遗憾出发。
望着窗外的麦田和不断交错的铁轨一排一排极速闪过,匆匆而去,我的思绪开始蔓延,努力抓住时光的衣角抖出一池星光,我慢慢的挑挑捡捡,拼凑起那件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是暑假,因为转系和家人闹矛盾,于是一气之下离家孤身来到北京,找了份图书馆的工作来消磨假期以此逃避,本以为时间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的流逝。
直到她的出现。
初次相遇是整理书架的时候,我拿着自己刚看完的书准备放回去,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弱弱的传来:“你是管理员吗?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可以帮我找一下吗?”我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森系杏色连衣裙的女孩,那双宛若秋水的眼眸好似无尽浩瀚星河里最明亮的星,似乎是注意到我望向她的目光,她有些怯懦的将目光转向别处,两只纤纤细手有些紧张的握在一起,导致指节都有些发白。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即使我什么都没做。我扬起手里准备放回书架上的书递了过去:“是这个吧?最近借这本书的人很多,我手里的是最后一本,借书的话记得去柜台登记。”她接过书低头道了声谢就急匆匆的走了,我揉了揉头发开始整理放错位置的书籍。
搭档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生,比我大一届,性格开朗,所以我们很快就搞好了关系,回去的时候发现那厮正在调取借阅记录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问了句:“我长得很凶吗?”那货头也没抬回道:“何出此言?”我把头伸向他的电脑屏幕:“你也觉得不凶吧?我刚才还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感觉挺正常啊。”那货疑惑的歪过脑袋盯着我:“虽说你比本少爷还差了点,不过也算正常,谁说你长的凶了吗?”“那倒没有,你在这查什么呢?”我盯着他的电脑屏幕。他又把脑袋转过去继续找,嘴里还嘟囔着,学着半吊子的闽南腔:“刚才有个妹子来借书,长得很正点耶!”我翻开刚拿来的东野圭吾的《白夜行》看了起来:“需要帮你找吗?借的什么书?”“挪威的森…找到了找到了,叫林星岚!”看着他有些激动的神情,我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是不是穿着杏色长裙?”“你见到了?是不是很正点?”我翻了一页:“她是社恐吧?”
星河欲转千帆舞,一番烟雨洗晴岚。
这便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没有跌宕起伏或者惊为天人的剧情,只是像时光打印机中成千上万的照片中随机抽取的一张。
第二次相遇是一周后,这一周的时间我的搭档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嘴里一直念叨着她看书怎么这么慢,怎么还不来还书,什么时候过来之类的话,生怕他魔怔了。索性他还是等到了。那天下着雨,图书馆的人很少,搭档百无聊赖的用手撑着脑袋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我则继续翻着书。“你好,我来还书”是林星岚的声音,我接过她递来的书检查起来,搭档则激动的站起身来倒是表现的有些手足无措。在我示意没有问题后林星岚准备离开去找别的书去,搭档突然喊了一声,倒是把她吓了一跳。“那个,方便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搭档本来很自来熟的一个人倒是在她面前显得有些拘谨,林星岚似乎很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事情,往后退了两步,有些紧张的拜了拜手,搭档还想再说再说着什么,我看到林星岚眼神里有些慌乱,赶紧制止搭档,对着林星岚道:“不好意思,你去找书吧。”待林星岚离开后对搭档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步一步来。”
第三次相遇是一个午后,她在馆内阅读区看书,名字叫做《语言的艺术》,我正找地方,索性坐到了她对面看起书来,没多久发现她已经把书合起来把头压上去睡得香甜,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发丝,染上一层金黄。忘记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来,我递过去一张纸,示意她擦下嘴角,调侃了一句:“梦到什么好吃的了?”可能是有过两次接触,倒是感觉没那么抵触了,她指了指流到书上的口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说:“放心好了,交给我来处理吧。怎么样这类的书对你有帮助吗?”她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回过头说:“多谢你上次帮我解围,还有这次的事情,下次我请你吃东西。”然后就快步离开了,我想这几句话她应该是花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说的。
第四次相遇是在准备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了,检查阅读区有没有没归位的书以及还没离开的人的时候碰到了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我问道。她捏了捏包上的团子挂件才说道:“我…在等你,去吃东西。”本来想说我没在意的时候,想了想她都等了这么久也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便大方的说道:“好,那你等我几分钟收拾一下我们就去。”林星岚听到我的话明显松了口气。
北京是座不夜城,这里充满各种挑战和机遇,每个人都在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路上依然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我走在前面,林星岚慢半步跟在我身后,她应该也没想好去哪里。“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面对我的突然发问,她有些措手不及,我也不着急等着回复,她想了想说:“《傲慢与偏见》《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月亮与六便士》《唐·吉诃德》等等”似乎看到了我的疑惑又接着说:“我是文学院的,所以要经常读一些国外的名著,上次借阅的《挪威的森林》就是指导员留下的作业。”“我说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借这本书呢。”我们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聊到她社恐的问题上她又避而不谈了,正好走到肯德基,我说就在这吧。
期间我们聊了很多,从喜欢的作家到爱好到生活态度,林星岚也慢慢的放开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会弯成月牙,格外动人。我发现我们意外的投缘,有着相似的三观,相似的脾气,甚至喜欢同一个动漫形象,喜欢同一部电影,对未来的规划都没有很大的出入,于是我们很快就约定好了下次一起去看航空展的时间。
搭档约我去喝酒,我没有拒绝,虽然我的酒量不行,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有话想借着喝酒说出来。“砰!”搭档启开一瓶雪花说“兄弟,给你表演一个小旋风”说着拿起来晃了晃对瓶酒吹了。我知道他的酒量也不好,可能心情不好会让人更难喝醉吧。“你小子不会和林星岚好上了吧?”虽然我矢口否认了,但是我确实很喜欢她。“你小子也别狡辩,林星岚三天两头在那等你下班,我又不瞎我看得到。”我没说话,陪了一杯。期间我没喝多少,他却一直没停,我知道他喝多了,一会儿絮叨着让我对林星岚好点,一会儿嘟囔着自己有多喜欢林星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抢走了本来属于他的幸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扶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阵冷风吹过,脸是热的,心是凉的,即使他不承认。
我高喊无爱者自由,可余光还是看向了被爱者。
他朋友圈是这样说的。两天后他说他又看上另一个妹子,当时对我说林星岚的话又在这个女孩身上说了一遍,我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人,又或是单纯的让我没有罪恶感的享受胜利者的果实。
我和林星岚从每周出去玩一次,慢慢到几乎每天都会等我下班,这期间我们转遍了整个北京,凌晨四点骑共享单车去天安门等升旗仪式,去看了传闻中住了400万人的超级小区通天苑,坐了不用往上挤有人推你上,全程脚不离地也不会倒得830公交车,在圆明园背诵过雨果先生的《致巴特勒先生的信》,我们可以跑很远去吃一顿正宗的北京烤鸭,也能说出哪里的铁板鱿鱼和章鱼小丸子好吃,我们肩并肩漫步河边,也一起躺在草坪感受风的温度,我们排队买喜欢歌手的演唱会门票,也曾出现分歧吵过架,我们始终没有确定恋爱关系,这一点我们无比默契,我们做过所有朋友之间可以做的事情,也没逾越过一点超越友情的底线。
最后一次相遇是暑假结束前的第三天,她说想去山顶看日出。我们凌晨三点就守在山顶,披着厚厚的军大衣,坐在碎石上她靠着我的背,云雾在我们脚下游荡。“你知道岚为何意吗?”她说道,听不出喜怒哀乐。“山间之雾意为岚,星河欲转千帆舞,一番烟雨洗晴岚。”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睡着了一般,我只能保持着姿势不动,过去良久,她还是开口了:“弥漫着雾气的山无人窥得全貌,想要一探究竟只能深入其中或者等雾散开。会不会雾可能早就散开了而你不自知呢?”我侧过头瞥见她贴在我后背的脸,浸湿了我的衣服。
我想替她擦掉眼角那滚烫的泪水,但又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虽然之前她说只要我在她就觉得很幸福了。我觉得她可以不想要,但是她想要的时候我不希望我没有。想到这里,我深吸了口气,似乎是想记住她的味道,看着弥漫在天边的橘,日出了。
如果想我了,就来天水找我,那是我家。
暑假结束了,夏天灿烂了一个季节,就要悄然离去,我也要在这个夏末离开了,与你不再相见,只有那份匆忙的痕迹,让这个平淡的夏天拥有了绚烂点缀。
“开往天水方向的G2095次列车即将靠站,请做好下车准备。”
天水市并不大,是一座历史悠久的五线城市,但是在这拥有300万人口的城市中找到一个很久之前的朋友何其困难。我试图去找一些她和我讲过的地方,走在她曾走过的路,逛她曾经逛过的商店,最后只能伶着啤酒坐在台阶独饮。“妈妈,这个叔叔为什么不回家坐在这里啊?”“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原来心情不好真的可以让人更难喝醉。
天水的夜色真美,就像初遇时的你,喜欢但藏于心底。
就这样喝了一夜。中午踏上返程的列车,在等待发车的时间我做了个梦,梦见她穿着森系杏色连衣裙,头戴沙滩帽站在阳光下,微风吹起她的长发,阳光洒在她的发丝上,染上一层金黄,她一手压着头上草帽,一手举着向我挥手,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老公,我们回家吃饭。”
“我们终究成了我和你。”
“在这个路遥马急的人间,真的有人把爱意藏了好多年。”
“在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我们笑着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没见。”